原来并不轻松。
他凌了我一眼,嘴角透出狠劲儿,“怎么,真活够了?”
“洛阳阴氏,世代书香,虽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是赵汉遗贵,阴少尹如今要在这太平盛世见血光,恐怕说不过去啊。”
他不以为意,“就是太平盛世才少不了血光。”
以他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来,着实让我刮目。看来,也是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自然,奉命办事,阴少尹只要带走人就行了,可是,这人既然来到我这里,便不能让你这么带回去,凭着你腰间的御阊铁令还不够,你回去请到丞相的命令,我自然将人交给你。”大魏的规矩在此,王令有敕,相意无文,如果他现在拿出了许令文的授意,昭昭笔墨,轻而易举就能扣他一个谋权谋君的罪名。我是知道的,阴季德拿不出来。
他微微露怯,面色偶变,遂道:“王令有敕,相意无文,你是想让我害死谁?”
我静默以对。
他盯着我的眼许久,我能看出来,他在挣扎,挣扎到底要不要拔刀,要不要闯进去把人直接带走。我猜,他不会。就凭他这个姓氏,他也绝对不会。
“你们给我看好了这儿,要是里头的人丢了,等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得以死谢罪,听明白了吗?”
他不及这些部下回答他,便转身纵马回驰。我知道,他是去请许令文的意思了。
看着人远去,我和林珏赶紧回到屋子里,这时候,燕子鸠稍稍能说一些话了。
“你好些了吗?”林珏趣前问道。
燕子鸠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点了点头,他面色若纸,十分难看,“多谢。”这两个字却意外的掷地有声。
我看着他,一丝一毫的悲悯感都不曾有,“翀云兄,你不该来这儿。”
林珏惊觉回头,燕子鸠却道:“是,我知道。”
“翀云兄是要回陈王府去吧。”我轻轻坐下,打量着他。
他没有掩饰,只是点头。
我便道:“看来,皇帝要对诸王动手了。”
燕子鸠勉强苦笑,声音虚弱,仿佛不一时就要昏过去,“许令文为人狠绝,斩草除根,他早就想除掉我,奈何一直寻不到理由……”
我眉头一紧,“我大概猜到了。”
“子漆是聪明人,聪明的人都苦。”他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当年你突然跑到洛阳城来,恐怕就是为了陈王吧,你要借及祎寒的势力,保住这位陈王,反其匕首为盾牌,燕子鸠,我实在想不出来,除了你,二十四友谁有这种心胸。”当我在太傅府看到燕子鸠与会的时候,我就已经发觉,这位曾经写下《嗟夫赋》的外乡人,是怀着目的来的,不是为了一官一职,而是为了命。
且不是他自己的命。
“你说对了。”他闭上眼。
“诸王自立,势力日渐壮大,必定招惹到皇帝,常孟王就是个很好的先例,纵然陈王是先帝的亲弟弟,皇帝的亲叔叔,恐怕也难逃一死,人人都说,先帝是篡了陈王的皇位,这怎么能不让陈王惶惶度日呢,所以他不敢,也不会效仿其他亲王拥兵,只是,他还是活不下去。”燕子鸠始终不肯睁眼。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燕子鸠的心里,有一处禁忌,而这禁忌,就是陈王。
林珏是时惋惜道:“士为知己者死。”
“翀云,我问你,当年,你因何要构陷必擒。”我把最想问的一句话问了出来。
“必擒啊,”他重重喘息,“他不适合,他在,只会让陈王愈加清醒,清醒对他来说,就是杀人刀。”
他一出口,我便都懂了。
以必擒的性子,充为府寮,必不会仅仅限于诗文歌赋,他的心在政治,如果让他和陈王接触多了,难保陈王不会按捺不住。毕竟,他在离着至高权力那么近的位置。当年的二十五友,都是闲散文人,必擒鹤立鸡群,必定不为人所容,燕子鸠这样做,是在保护他吧。或者说,是不想让无辜的人牵扯进这件无辜的事情里来。
“陈王是一定要死的。”我颜色寡淡,口气冷清。
他嘴角用力地勾着,“及祎寒一死,我就知道,保不住他了。”
卫党人剪除完公党,下一步就必然要动诸王,虽然诸王推举了不少卫党人,但是,利益所向,保皇才是出路,况且崔嘉还在,诸王不敢动大心思。
卫党要保皇,便是崔嘉要保皇,便是皇帝要自保,便是诸王不得活。
“许令文故意透漏消息给我,说皇帝下一步就是要拿陈王开刀,我心急了,密信当晚就被御阊司截下,我这才逃出来,实在无处可去,只得转奔竺林。”
我猜中七分,不由心里喟然,“设计你,是为了绝断隐患。”
燕子鸠紧闭着的眼湿红了眼眶,他紧咬着牙,不说话。
“不过你放心,许令文没本事从我这里带走你。”我看着他,无比坚决。
到了夜里,阴季德才匆匆赶来,与他同来的,是许令文。
我吩咐玉髓布下茶点,让至寿与我同坐应对。
“许相不要嫌弃我寒舍的招待不周。”至寿奉上一杯茶,我端详着许令文的脸色。
他倒随和,接过来便一饮而下,“龙醅香,白舌喉头,广兰,芭蕉绿,这四合茶妙极。”
“人杂口杂茶味也杂,像我,就不是很喜欢这四合茶。”我看着空杯,言有所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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