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哒哒，安红和哑奴一左一右地坐在马车前，牵着高大的马匹稳步前进。
满溟欢的脚伤已然痊愈，我仍死皮赖脸地借由照顾他的名义躲在马车里，抓紧一切机会跟他腻歪。
第三百多次喜滋滋地拉起他的手腕，左右翻看，又比对着两条红绳，我的表情很是自得：“你看，这个还没我自己编的精致。”
满溟欢白我一眼，偏头看向帘外，随口道：“那就丢了呗。”
“不准丢，这是你买给我的，”我口中强调，与他十指相扣，“你不要就给我，我再给你编一条新的——”
半天没听见回答，我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
翻飞的门帘外是安红和哑奴靠在一起的身影。
他们二人年纪相仿，哑奴高壮，安红纤瘦，都长着深眼眶高鼻梁，站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我怕满溟欢兴致一上来乱点鸳鸯谱，赶忙说：“你不会是想让安红跟哑奴——”
满溟欢放下帘子，斜我一眼：“怎么，你舍不得？”
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
在我成为万悯荒后，睁眼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安红。
虽然她应该是被戴望差遣过来打探情况的，但她还是兢兢业业地照顾了我一段时间，无微不至，陪我说笑打闹。
虽说后来她骗了我一次，但也不是自愿的，一路上还帮了我许多，我已经在心里默默地把她认成了干妹妹。
“再看看吧。”我答道，不知怎地想起有日在满溟欢房间看见哑奴滤药汁，那心细稳重的样子。
如果……安红喜欢的话……
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我掀开帘子一看，竟已经到了今夜的落脚处。
这小镇不在官道旁，比起繁华的闽安稍显荒凉，行人不多，路边只有几个零散的茶水铺。
天色暗沉，枯树昏鸦声声悲啼，叫得我心里发寒，也没了出门闲逛的心情，简单地在客栈里解决了晚饭，又问小二要了几桶热水，梳洗一番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离涧水越近，我的左眼就跳得愈发频繁，揉了半天也没用，直跳得我心慌意乱。
也许是万悯荒的潜意识在作祟，他的涧水副本失败了，折在了涧水，所以他失去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那如果我也失败了呢？
我直直躺在床上，没再往下细想，翻身看着睡在里侧的那个身影。
“睡不着？”
满溟欢突然开了腔，清冷的声线划开了寂静的夜，直直戳进了我的心里去。
我闷闷地应声：“嗯，想着去涧水的事。吵着你了？”
“……没有。”被子一阵悉索，他坐起身，往我身侧坐近了些，“想什么呢？”
我犹豫许久，还是开了口：“我……是不是在涧水受的伤？”
他稍稍一愣，裹紧了被子，微微侧过头，长发如水般洒在我手上：“你受伤之前记忆……还有几分？”
“两三分吧，”我如实答道，“但连蒙带猜地也能算是记起了一些。”
见他陷入了沉默，我想了想，抚了抚他柔顺的发：“问你一个问题啊。”
他点了点头，我便问了：“有这样一艘大船，可以在海中航行百年，如果把它船身上的木头一一置换掉，直到所有的木头都不再是原来的木头，但船的样子还是原来的样子，这艘船还是原来的那艘吗？”
他愣了良久，再开口时又把话题折回了我的上一个问题：“……是，你是在涧水受的伤，是我亲自派予你的任务，就是去取那枚苍旻宝珠，但你……败了。”
听他话带犹疑，我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颈间：“那是我技不如人，与你无关。只是……要是我这次也——”
满溟欢一向不愿意听到他不想听的话，轻轻拍了我一下。
他没看我，扭头看着烛火，轻声道：“不会失败的。”
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肯定，但能看出他对恢复功力的渴求，也就闭了嘴，安心地搂着他。
他被我搂着，转回头来看着我的眼睛：“知道是我派的任务，你不怨？”
不等我回答，他自问自答地说：“如果是我的话……”
“最睚眦必较的就是你了。”我把手指搭了个扣，轻轻弹了他的脑门一下，笑着调侃他。
被我弹了脑门，他也不恼，反而低低笑了起来：“怎么能不计较呢……”
风从没关紧的窗缝钻进来，摆弄得烛火一跳。
火光跳进了他的眼眸里，他挑眉看着我，轻轻地笑：“我十五岁那年，一个师兄骗我说老教主唤我过去，让我在门前等他，我便白白在闭关修炼的老教主门前站了两天两夜，你猜后来那个师兄如何了？”
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结局了，我捏了捏他的脸，俯身去吻他的唇：“好啦好啦，不说不开心的事了，等会该睡不着了，总之我没有怪你就是了。”
他怔怔地抬手摸了摸我的后脑，似唤似叹：“万悯荒啊……”
我不满地抱着他左右摇晃，开口便是无理取闹：“叫全名好生疏啊。”
“那……”他被我晃着，居然认真想了一会，“悯荒？阿万？阿荒？”
阿荒……我家隔壁那来自厦门的老阿姨每次跟我打招呼都是这口音。
“叫阿方好不好？”我闭着眼，视死如归又小心翼翼地说，生怕有什么不能跟上辈子扯上关系不然就Game over的穿越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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