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溟欢的手段我算是见识到了一二。
揪出幕后元凶没用上一日时间，若不是证据确凿地摆在眼前，我都快要怀疑这是满溟欢自导自演出的一场戏了。
事件发起者的核心成员大体以赵司法为主，他麾下余孽为辅。
许是我太没有上进心，光是看着他们力争上位都觉得心累，六大司法如今好手好脚的只有我了，我都没有什么觊觎教主宝座的想法，他们居然还在贼心不死地蹦跶。
不过也是，毕竟我觊觎的是教主本人，蹦跶的方向跟他们不一样。
毕竟是敛沧里的人，骨头都很硬，见着证据后半句软话没有，直挺挺地跪下，引颈受戮。
按说这处置罪人的事不管要个多惨烈的场面都麻烦不到满溟欢，也轮不到我这个大司法亲自动手，可他却特意叫了我过去，还让旁人递给我一把刀。
我原以为他是想让我出气，虽说昨夜是说了要给幕后的人些血色瞧瞧，可破庙里的那一出已经足够消火了，睡了一觉起来后心里仅剩的那点火气也不见了踪影，正想推脱说不用了，又看他神情自若，也不像憋着火，不禁觉着奇怪。
我走马观花地扫了一圈跪在厅堂中的那一片人，期间视线稍作停顿，心里有了数。
目光流连完毕，我倍感无力，打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便是刀光血影。
刀是把好刀，一连斩杀了十来人，上面滴血未沾，我面无表情地把刀往地上一立，心想，这样——总该有些万悯荒的样子了吧？
浓重的血腥气令我有些反胃，座上的满溟欢一脸平静，面上一如既往地找不见喜悲，轻轻点了点头，一个小分队的人立刻训练有素地带着裹尸袋走了进来。
他们见着全须全尾的尸体时有几分惊诧，很快便把表情收了起来，麻利地将尸体收敛入袋，又有条不紊地往血泊上撒药粉。
那药粉的味道不太好闻，跟铁锈味混出了一股鱼腥气，在我原本就烦懑的心情上火上浇油。
迟钝如我都能看见他们脸上的惊诧，满溟欢肯定也看见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转头看我，道：“万司法如今如此心慈手软，也不怕他们懈怠。”
那几个收尸的闻言，头都不敢再抬，手上动作迅捷如风，不一会儿就撤了个干净。
我也不是第一次听满溟欢说这话了，事不关己地想着他还能讲出多少个成语来形容万悯荒的转变，不如一口气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鬼门关走了一遭，心有余悸，想积点阴德。”我随口胡诌。
万悯荒短短二十几年人生，沉浮生死关头数十次，这理由找得实在可笑，满溟欢的脸色不出意外地阴了起来，我心里装着别的事，假装没看见他的表情，也心情没去哄他，把手里的刀扔给了一旁的侍从，晃出了厅堂。
天气阴得厉害，可笑我不过见了几次明丽日光，便忘了雾气阴重才是敛沧的常态。
对满溟欢也是一样，他不过亲近了我几回，对我展露了几次笑颜，我便忘了他是怎样一个心机深沉，不易信人的人。
我疾步赶上了方才收尸的小分队，摆出司法的架子找他们要了其中一具尸体，又借了把铁锹。
没再去叨扰老沈他们，我抱着那尸袋，就近寻了棵枝繁叶茂的李树，左右打量了下风景，把广袖一卷，将铁锹踩进了地里。
敛沧雪厚土硬，我上辈子拿枪，这辈子拿刀，铁锹用着实在手生，左刨右铲，费了老半天力才挖出一个浅浅的小土坑。
没想过要用内力协助，我就想扎扎实实地把这个坑挖好，跟万悯荒无关，这是我万悯方想做的事。
身侧一暗，满溟欢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道：“不是你让我帮你出头的么，现在又在生些什么气？”
我没理他，专心致志地挖坑，一点点敲开坚硬的土层，一点点敲碎我心底的失落。
他抱着手臂，看我不得要领地挖了老半天，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把铁锹给他。
“不给。”我低声道，“你若不信我是真的万悯荒，派人去查就是了，不用明里暗里的试探，我心累。”
裹尸袋里装着的是个小姑娘，叫碧晴，她爱穿绿衣，薄荷青葱松石天青换了个遍，司法乱斗的时候与我一同摸过几场河虾，对我做的炒河虾一试倾心，缠着我让我每去踏青野餐都带上她，还与我讨价还价，拿草叶编的蝈蝈跟我换菜吃，三只抵一盘。
满溟欢今日特地叫我过去行刑，左不过是为了看我对她下不下得去那个手。
为什么他总能这样时冷时热，一会儿似是无所畏惧地把腕上的脉门交到我手中，还能主动牵起我的手，一会儿寻见机会便又处处留心试探防备着我，好像先前的那些亲密都只是我梦见的一场笑话。
我压着心里的火气，尽力心平气和道：“以前的我会杀她，现在的我也会杀她，无非是给不给个痛快的区别。你大可放心，现在的我即使比起以前心软，也是有分寸的，不会误事。”
满溟欢垂眼默然片刻，甩袖转身离去。
本就没期待着他会有什么正面的回应，我心里并没什么波动，准备继续完成手上的工作，又见他沉着脸大步地走了回来，半拽半抢地夺过我手里的铁锹，找了个角度插入土里，直直一撬，三下两下便挖出了个形状规整的尸坑，又跳了进去，往深里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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