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这《战宛城》讲的是什么故事，你知道吗？”
春香楼下面，一群城东的富裕人家的百姓纷纷从屋子里出来，或搬个小板凳，或三五成群的站在楼下，皆翘首以盼的望着那缓缓拉开的大幕。
小男孩平生第一次看戏，被爷爷这么一问，也是摇摇头。
“不知道。”
“这《战宛城》讲的可是三国里的故事。”
小男孩听到“三国”这两个字，一下子起了劲儿。
“我最喜欢三国了！爷爷爷爷，你看，他们出来了！”
开场，先是两个小生模样的军士，手持旌旗牌匾立于两侧。又是两名将军模样的老生和武生双双出场于两侧排场，这戏算是正式开始了。
那边西皮一起，台上走来一个身着红衣，头顶相纱的白脸奸臣，正是本场的主角之一，曹操。
“勤劳王室建功勋，兼协内理逞才能。宛城张绣图谋政，怎挡吾带兵来征。”
念完引子，这曹操两手轻捋黑满，微睁双眼，视线从左扫到右，不怒自威的看过台下的一众达官老爷们。
王团长忙着和大家喝酒，并没有顾得上看这曹操一眼。其他人也基本一样，毕竟这小乡村都是把戏当作一种社交的必需品，谁又真的懂戏呢？
曹操不紧不慢，继而转身以疾速矫健的小步直入身后大帐，背部的红蟒随身起伏左右摆动，颇显威严神武。
官老爷看得见却不为所动，老百姓看不清却激动异常。那个小男孩跟着悦动的人群也大喊着，边喊还边问：“爷爷，这是谁啊！”
“曹操，白脸的是曹操，大奸臣大坏蛋，你要记住啊！”
“哦。”
小男孩继续认真的看，身边却传来了叹息声。
“这曹操还是太嫩了点儿。威严、谨慎、好色，要想演好这盛年的曹阿瞒，他还差得远呢。”
小男孩一瞧，一个短发青年正站在他的身边，看着台上曹操演遛马的戏直摇头。
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紧赶慢赶跑过来的姜业云。
小男孩的爷爷也自诩看过几个戏，看了一眼姜业云，有点儿不高兴。
“我看这曹操演的挺好。你看这出《马踏青苗》，三次下腰，五次踢腿。这一段趟马表演，脚下靴尖踢着红蟒以‘撕步’横行。我看就是京城里的大戏班，也不过如此。”
姜业云没有说话，看着台上那个曹操的趟马表演。大趋步轻浮，小趋步浮躁，闪、晃、翻、转、提、俯，本来配合手中宝剑和令旗应该耍的是虎虎生风，到他手里，只剩令旗挥舞的“风”声了。
姜业云之所以敢说，是因为小时候他跟父亲看过一次。曹操是京剧里的名人，《捉放曹》《过五关》《战宛城》，他姜业云就是不怎么看戏，在北京那也是见过几次曹操的。
再说着《战宛城》，本来就是个及其考验能力的大戏。一是此戏动用人员太多，小一些的戏班子还真演不出。
二是戏中主角都有可卖的绝活，既然是绝活，自是最难练就的。如曹操的马踏青苗、邹氏的思春、张绣的甩盔。但凡有一点失了水准，都会是一大败笔。眼前这个曹操就是个例子。
“是，晚辈眼拙了。”姜业云不与老人争长短，毕竟也没必要叫这个真儿。
“老人家，这是谁这么排场，又是流水席又是戏班的？”再看了几眼曹操的表演，姜业云转过头来又问道。
男孩爷爷见他挺客气的，也不再为难他。
“你是外边来的吧？这里的王团长过寿辰，请了不少达官贵人，也请了龙头班来助兴。咱老百姓进不去，也就远远的看看，沾沾光呗。”
王团长？龙头班？姜业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许仲青来奉节县，是因为这王团长请了龙头班过来唱戏。
“那这个王团长多大岁数了，这寿辰还挺气派啊。”姜业云看了一眼春香楼外忙碌着送菜上菜的跑堂小厮，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不觉有些好奇。
那老头轻蔑的哼了一声：“多大？也就是个三十多岁的毛娃娃。”
“那他这么有钱啊？”
“有钱个……”老人家憋红了脸要骂人，突然收了声悄悄看一下四周，低声对姜业云说起悄悄话来。
“有钱个屁。这城里百姓的血都让他吸干了！又是收税又是抄家，根本不给人活路啊。要不是老头我身子不行还带着孙子，我怎么也得跑出这里！”
姜业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难怪我进城的时候看见这么多乞丐，原来都这是这个王八蛋干的。”
老人家摇摇头：“不说了，不说咯。看戏，看戏。”
姜业云眼神中透出一股子狠劲儿，又继续看起戏来。
这《战宛城》取自《三国演义》中的剧情。汉末，曹操征讨宛城。时值暮春，曹操传令，马踏青苗者斩。不料曹坐骑受惊践踏麦田，曹假意自刎，经劝阻，以割发代首。宛城郡守张绣不敌曹军，无奈投降。曹操入宛城，羨张绣寡婶邹氏貌美，掳入府中。张绣闻讯大怒，使计灌醉曹操贴身猛将典韦，遣胡车盗去典韦盔甲、双戟。张绣夜袭曹营，典韦手无寸铁，战死。曹操大败逃走，张绣刺死邹氏。
刚刚的戏演到曹操马踏青苗，割发代首的剧情。现在的剧情已经进行到了张绣出战典韦，就要到劝降的地方了。
后台上，许仲青和燕玲都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许仲青饰演张绣的嫂嫂邹氏，而燕玲则饰演邹氏身边的小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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