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不比大城市。
后半夜的巫山县早已是黑灯瞎火，就连戒严巡街的士兵，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一般人根本就没有晚上出来的必要。
而后半夜的上海，却还是灯红酒绿莺歌燕舞。这就是民国各地的差距，也是民国各地的问题。
我们只说巫山，不提上海。
一间隐蔽在窄巷深处的小楼里，姜业羽一袭黑色风衣黑礼帽，又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进门之后，他脱下帽子，整了整衣服，端坐在一处蒲团上面，似乎在跟什么人交谈。
“姜先生，你好。”
此地的主人说着别扭的中文，却是一脸黄种人的面孔。没错，这就是一名和姜业羽有合作来往的日本商人。
其实姜业羽并不是特别想和日本人打交道。但之前他看好的一个英国商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突然失去了消息。本来他打算从那个英国人手里采购一批矿产，这一时半会的也找不到替代的人，也只好跟日本人合作了。
“武田先生，很荣幸见到你。”
名叫武田的日本人有着十分魁梧的身材，和一副浓密茂盛的络腮胡。一身日式武士打扮席地而坐，腰间一把短刀让他不怒自威。但就算拥有如此肃杀气场，他也亲自给姜业羽倒了一杯茶。
“姜先生可以品尝一下这壶茶，看看和你们中国的茶有什么不同。”
姜业羽有些好奇，他先是把盏闻了闻味道，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于是细细品了一口，唇齿留香，但也并无特别，与其他茶似乎并无不同。
姜业羽轻轻放下茶杯笑着说：“姜某不善茶道，尝不出其中奥妙，还请先生指点一二。”
武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微微一品，轻笑着说：“就如先生的感觉一样，两种茶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他们的本质，他们产地，都是来自中国。”
“哦？”姜业羽眉头微微一皱，表面还是摆出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武田不紧不慢，将茶叶拿出来——那是用一个小铁罐包装的茶叶，上面和刻着“日香茗”三个字，看起来就是他正在品鉴的这杯。
“姜先生请看，这一罐就是日本的茶。”说着，他从里面拈出一小块茶叶放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堆好，然后用一张黄麻纸包好。
随后他指着这包纸又说：“这，是你们中国的茶叶。”
姜业羽看在眼里，没有说话。武田的意思很明显，但他还没有讲完。
“同样是一种茶叶，贵国和我国的差别不可谓之不大。这一罐‘日香茗’可以买一把上好的三八式步枪，但贵国的茶叶要买一把步枪，却需要一整车的数量才勉强可以。”
姜业羽心中自然也知道其中问题所在。他和老师梁启超一样，对日本这几十年来快速的发展很是羡慕。但羡慕之余，留下的除了赞叹，就是对满目疮痍的华夏神州的惆怅之情了。
“武田先生的意思我明白，这的确是我国的弱点，还要多多向贵国学习才行。”
武田摇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姜先生，茶叶只是众多交易中的一种。我们用一把枪换来你们一车茶叶，然后用一车茶叶生产一万罐茶销往欧洲，最后换来一万把枪。”
姜业羽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武田先生，如此大道理，就不怕我知道吗？”
武田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姜先生不必取笑我，这已经不是什么大道理了，已经是各国竞争的重要手段了。”
姜业羽心里苦笑万分。是啊，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民国百姓却还有极大的人群不明其中道理。
武田又拿出一罐茶，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几个拉丁文字，原来是产自英国的茶。
“这是一罐产自印度的英国茶，在市场上是我们日本茶的最大竞争对手。”
“虽然我们和英国茶经常因为价格而产生摩擦，但是……”说着，武田将那包象征中国茶叶的纸包拿在手里，狠狠的一握。只听一声茶叶粉碎的声音，满屋都飘起了清香。
“但是，如果中国茶进入市场，挤占了你们的位置，那你们就会联合起来对付他，是吗？”
武田点点头：“姜先生是聪明人，应该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早已清楚其目的的姜业羽不在罗嗦，直接切入正题。
“你说吧，关于这次煤铁生意，你打算怎么做。”
武田正襟危坐，颇为认真的说：“这次非常感谢姜先生给的机会。在四川，我们日本的影响力远没有英国那么强大，但也是不能被小瞧的。如果姜先生诚信合作，我可以按照英国商人售价的九成出售给姜先生。”
姜业羽眉头一皱：“不肯再让？”
“不能让步，不然将会像那包茶叶一样，落得一场空。”
姜业羽心有不甘，但也没有办法。四川是四战之地，北洋政府和南方军政府在这里都没有形成有效的统治，这反而给了外国势力可乘之机。如今的四川，盐铁煤矿，铁路交通，统统都是由列强接管，已经找不到任何一家由中国人开的矿山了。
“也罢，”姜业羽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站起身来又叹了一口气，才心有不甘的说：“成交。”
……
第二天清晨，随着一声洪亮的鸡鸣声，姜业云从睡梦中醒来。
挠挠逐渐变长的圆寸头，看着沾着口水的枕头，姜业云真的有点好奇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