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诸人目光各异，心思不明，江余庆却是十分淡然地原委简短地说了一遍，然后才道：“就是如此。”
“魍魉为江湖人士，非是段氏长公主，如此不妥。”顾锦书难得先行开口。
“如今魍魉即为段氏长公主。”江余庆淡淡地回驳了他，而后用一锤定音的语调道，“总归不过是个约定罢了，谁都无妨。”
几人的目光里都是不赞同，但江余庆已然不看他们，向魍魉伸出手来，道：“我们走吧。”
这发展和魍魉所想有些出入，但他还是握住了江余庆的手。
江余庆牵着他走出去。
“看起来小庆儿过得还不错？”
魍魉轻笑了一声。
“不好。”江余庆道，牵着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诸人心怀鬼胎，各行其道。你又来凑什么热闹？”
魍魉上前了两步，对着他妖妖娆娆地一笑，道：“小庆儿，这不是投奔你来了么？”
江余庆看着他那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那段日子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他可还记得这人盈盈笑着将他推下湖里。
看着他的反应，魍魉反而笑起来。
“小庆儿，你可要招待好我哦。”他说，“我可是个魔头。”
江余庆这时还不明白这个招待是什么意思，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他将魍魉的宫殿定在了离他寝宫较近的地方，本是方便出了什么事他来处理，结果却方便了魍魉有事没事来他这里溜圈。
而所谓的招待，更让江余庆真想将人扔出宫去。
魍魉不喜欢他人近身，便是像当初在江南那般，让江余庆亲自服侍他。
江余庆本是不愿的，奈何第一天他说是不愿后，第二日魍魉宫中的人就死了个遍。
这般大的事情，他想瞒都难得很。
好在死的宫人身份都不大高，最后到底是宋落潭将事情掩盖了过去。
“陛下可知道何为引狼入室？”那时宋落潭这般问他，眼中笑意冰凉，“魍魉纵使是断了手脚，废了功力，也是使毒的高手。”
江余庆自知理亏，不曾回话。
这日晚间的时候，他就去寻魍魉了。
“这么大的麻烦，你还真是会找事。”江余庆看着那人施施然靠着栏边笑得眉目如画，当真是觉着自己是什么原因迷了心才会帮着这人。
魍魉却是毫无觉悟的模样，笑眯眯地问他：“小庆儿想好了没？”
江余庆叹了口气。
人是自己带进来，也只能认栽了。
何况，之前也是那般，不见得这是多让人不能接受的事情。
“好。”他应道。
魍魉眯了眯眼，笑得极是开心。
话虽是如此，当每日帮着魍魉着女子妆容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原因不明。
其实纵使魍魉一身女子装束，也是极美。
凤眼飞扬，眉目如画。
只是这美人太过凌厉了些，看着娇娇柔柔，实则太狠，说起话像带了刀子似的。
他日日去魍魉那儿，后来不知为何，竟传出了段氏长公主深得帝心的话来。
江余庆听得这话的时候，真是满心一言难尽。
晚间他还是在宋落潭那儿的。
一日晚，宋落潭便忽而问他：“陛下可是喜欢那人？”
“什么？”江余庆正看着奏折，一时没能回过神来。
“魍魉。”
听得这名字，江余庆下意识一抖，苦笑道：“清池可别开玩笑了，那人霸道又残虐，难相与得很。”
“可陛下待他是十分的耐心。”宋落潭轻笑了一声，上前去陪着他一同看奏折，“总归，比起我等，陛下是喜欢那人些的。”
身为辅君，宋落潭确实是要和他处理政务的，只是这是第一次宋落潭当着他的面看奏折。过去都是他先看着，宋落潭再看一遍，像是避嫌。
江余庆看着宋落潭靠近的面容，那脸上的笑依旧浅淡，却不再是过往的温和，而是带了些冷意，如同挂了一抹冷笑。那清雅眉眼间的冷漠透了出来，像是初春时未化的冰。
江余庆心中猛地快了一拍，下意识道：“这事朕自己来处理，清池不必忧心。”
宋落潭斜睨他一眼，轻笑了一声，“陛下当真是担心那人的，竟是不担心这宫中许多人性命么？”
江余庆一愣。
他是发觉自己对魍魉的偏袒了，但他觉得这件事和宋落潭他们当真无关。
微微垂眸，他道：“朕会处理好的。”
宋落潭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没过几日，段氏长公主盛宠的流言甚嚣尘上。
魍魉自然也听到了风声。
他看着江余庆低垂眉眼，为他挽好发，手中簪子流苏摇曳，那微光晃眼。
彼时是在庭院，江余庆背后是初春百木，景致淡雅，衬得他亦是温柔。
不由眯了眯眼，低笑着道：“小庆儿，你要不要将我扔出宫去？”
江余庆收回手，回身去拿胭脂，一边问他：“你若出宫，可有去处？”
“我半生浪迹天涯，有什么去处？”
“那只要你愿意，在宫里也无妨。”他瞥了魍魉一眼，轻轻笑道，“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前朝还管不得后宫这许多。”
魍魉轻挑眉，忽而起身，倾身过去看着他。
“怎么了？”
“我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白来。”他这话好似自言自语一般。
江余庆如今身量渐长，已然不是那时的少年模样。他也不曾像那时那般乖巧，事事如他意，但那眉眼里淡漠温和逐日深了，与俊秀眉眼合得刚好，的确也是个美人的。
魍魉喜欢美物，但从不曾觉得有什么人真能入他眼中。
这是第一次，他觉得某人生得好看。
江余庆退了退，似乎被看得不自在了，想走开些。
魍魉却忽而伸手揽住了他的肩，低头靠过去。
还没等江余庆做出反应来，忽而响起铿锵之声。
魍魉轻笑一声，未及回头，反手折扇一展。
那扇如花开，与刀锋猛地相撞，生出一片刺耳的声响。
“放手。”
沉沉两字，满是压抑的凶厉之色。
这是路长云的声音。
江余庆抬眼，见着魍魉身后那人黑眸中情绪翻涌，如同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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