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书好似就是给江余庆讲一个故事,说完他便要离开。
江余庆问他:“顾锦书,你为何告诉朕?”
顾锦书回道:“让陛下明白,我等均是心怀不轨,陛下若有所求,心里必当有所准备。”
江余庆不言。
最后他是一人离开的。
灯火阑珊,夜色已深,他踏着一室寒凉,走入深宫的漆黑里。
路长云出城的时候,江余庆相送。
身为帝,他走不出这巍峨宫墙,只是将兵符交给他。
他将兵符拿出后,看着路长云伸手来接,想了一会儿,然后低声道:“朕等你回来。”
路长云看了他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宋落潭在旁边听得他说话,便笑问他:“陛下可要出宫去看看?”
“可以吗?”江余庆用着反问的语气。
“自然是不行的。”宋落潭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将他还看作从前的小傻子那般,然后道,“陛下千金之躯,不可有所闪失。”
“既为帝,不可妄为。”
“宋大人若为帝,想必也是不差的。”江余庆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道。
宋落潭垂眸,神色中似乎带了些冷色,轻声回道:“那又何必有阿庆呢?”
他守着江余庆,索然无味,一日复一日,便是等着有这么一天。
他说:“我想阿庆也体会一下清池。”
体会一下我的高处不胜寒,体会一下我的百般无奈,万般辛苦。
时间若白驹过隙,转瞬到了秋日。
寒风吹起来的时候已经很冷,上官玲的荷花早已谢了,江余庆始终没有去看过。
自从那日顾锦书来过后,他再也没有去见过上官玲。
更甚者,他不再让秦参商入宫来。
宋落潭便笑问他:“陛下可是要放弃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凤眼中眸色如墨。
江余庆摇摇头,却是道:“宋落潭,朕是江余庆,不是阿庆。”
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称呼他,已然极度庄重。他的眉眼中带出一点淡漠来,然后语气淡淡地道:“诸君过往如何,与朕何干?”
宋落潭有一瞬默然无言。
当江余庆再次低头去看折子的时候,宋落潭突然道:“那陛下让清池如何是好呢?”
他笑了,蹲下去与他同高地看着他,然后侧了侧头,极是温柔地道:“阿庆陪陪清池吧。”
江余庆眼底神色冷漠。
宋落潭是一杯鸠酒。
说是酒,醉得人心,实则却是毒。
半分容不得心软。
两人对视了许久,而后宋落潭终是不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是翩翩公子世无双,端的是清雅非凡,但他不笑的时候,那双狭长凤眼便显得凌厉起来。
眼若青莲华,但冷漠无情得很。
江余庆竟是觉得这般的宋落潭顺眼了许多。
最后,宋落潭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若有所思,然后起身走了出去。
过了几日,秋猎的时候到了。
江余庆已然许久没练过骑射,不是因为路长云走了没人教,而是他实在是身子弱,没人敢教。
毕竟那么多年的养尊处优,到底是养出了一身金贵皮肉,磕磕碰碰的,若是伤重了些,不免被追究,毕竟不是谁都是路长云,敢这么折腾。
秋猎的时候江余庆也不敢多闹腾,只是驾着马慢慢走,就算一无所获,也没有人会说他。
宋落潭这个时候没陪着他。
那日后,宋落潭同他说:“清池很喜欢陛下聪明的时候,也知道陛下不是阿庆。”
他只是这般说,没有下文。
江余庆不解其意。
然而,从那以后,宋落潭不再时时陪侍。
倒是顾锦书问了问江余庆。
江余庆如实相告。
顾锦书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道:“陛下此举冲动了些。”
“清池是爱玩的人,若是没有意思了,心思淡了,他便不是清池了。”
“那是什么?”江余庆反问。
顾锦书难得淡笑了一声,然后说:“他是宋氏宋落潭。”
江余庆想着那些话,还有那些陈年旧事,等到发觉身后的人落得有些远了才回过神来。
他回过神来了,便准备往回去。
然而,有破风声忽起,马猝然而惊。
江余庆心头一跳,匆忙之中竟是下意识地稳住了。耳边风声猎猎,他睁开眼来,在一片混乱里见到有人影在不远处,手中执弓。
再看四周,风起草动,人影重重。
江余庆一咬牙,匆忙里摸出怀中藏着的匕首,往马身上奋力一划。
原本有些慢下的马立时又疯狂长奔。
江余庆被颠得七荤八素,但到底将后边人甩得远了些。
他睁大了眼,在一片被风刮得交织的长发里,看见有些熟悉的人在前边。
模模糊糊的,他看出那是风无邪。
但是那人明显没有想要帮忙的意思,反是在笑,似乎是在看一出好戏似的。
江余庆脑子一热,像是有根弦绷断了。
他经过风无邪的时候松开了拽住鬃毛的手,然后向那人猛地扑过去。
风无邪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出。
江余庆将风无邪撞了出去,一路滚下山坡的时候,脑子里竟有一瞬间孩子气地想着。
让你笑。
两人都滚下了山坡,一直到了一条小溪边上。
江余庆一头栽进了溪边上,糊了一脸的细沙,好生狼狈。
风无邪直接扑进了溪水里,更狼狈。
他神色扭曲地看着江余庆从溪边爬起来, “江余庆!”
江余庆没理他。
他正忙着将发散了,将头发里混进去的细沙倒腾出来。
直到风无邪又喊了他一声,他这才抬眼看他,温和笑道:“卿有何贵干?”
风无邪气到没话说。
江余庆倒是镇定地补上了一句:“多谢卿相救,墨染不如早些想想如何回去。”
风无邪抬了抬浸了水一片狼藉的衣袖,眉眼锋锐,皮笑肉不笑地道:“陛下要这样回去?”
江余庆这才想起来。
风家为众臣之患,只因其家之人为宠臣而不济天下,为非作歹。到了风无邪的时候,可以说天下贪官污吏,皆是以风无邪为首。
自然,风家足富贵。
风无邪更是翘楚,鼎铛玉石,绫罗绸缎,用度都是最好的,自然养成了他极度讲究的性子。
说白了,这些人里,风无邪手段狠,嘴巴毒,又兼之挑剔讲究,是一等一的难伺候。
然而,江余庆此时已然解下发髻,将一片狼藉的外衣都扒下来抖了抖。
完全没有帝王仪态的少年眨了眨眼看他,然后说:“朕都可以,卿何以不成?”
向来话最是毒人的风无邪难得被人说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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