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第二日，昆仑下了通宵的雪也未见停，明明已是人间四月天，依旧寒如冰窖一般，叫这些南方的来人无法融入这片冰原。
李慕在晨光中醒来，仿佛经历一场冗长的别离，一场没有梦境的好眠，他坐起身转过头，叶清疏逆光站在门口，清晨的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一身白色劲装如同镀了一层金边般耀眼。
“你醒了，”他褪下冰冷的手甲走近他，坐在床边伸手环住了李慕的脖颈，埋头在他怀中，是一副示弱的样子，不肯让他看自己金色的双眸和苍白的嘴唇。
李慕的身子僵了一下，才缓缓抬起手揽过他的肩膀，抚摸着他颤抖的脊背和及肩的长发。
“我爱你。”他听见自己说。
“嗯，我知道。”叶清疏的头紧紧地埋在他的脖颈间，温热的呼吸打在他的皮肤上，听他动人的情话也没有抬头，只是将手臂收的更紧。
“他……”
“在最边上的帐篷里关着，没死。”叶清疏的声音闷闷的从胸口传来，不带感情一般平静。
“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让他在你和自己中间选，然后……”
“然后他选了他自己。”李慕接上他未说完的话，笑了，“他选的没错，自保最重要。”
“可我舍不得杀你。”叶清疏抬起头，与李慕额头相抵，看尽了他眼里的那一汪清泉，“一想到你浑身鲜血地躺在我面前，我就下不去手了。”语气里颇有些娇嗔的意味，全然没了在外冷面阎王的样子。
李慕环抱着他，两人紧紧相拥着，如同夜间互相取暖的旅人一般，可越抱着他心就越冷，冷的就像坠入了冰原深处，有冰凌刺着他的胸膛般。
“你要如何处置他？”
“放他回恶人谷，我答应你留他一命，只可惜昨夜一战他已受伤，大概近期是不能出战与你相会。”
“那就放吧，这仗打完我们快些回落雁城，昆仑困寒，你受不住。”
“嗯！”
叶清疏听罢眼睛闪亮亮的，咧着嘴笑着应了下来。
浩气营地的守卫经过昨晚的一夜寂静，再见自家首领早上喜滋滋的样子，大概也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情，只不过叶清疏哪怕笑着也是露着尖牙的笑，大家虽然好奇却不敢上前拿他打趣。
一直到晌午的时候，叶清疏才磨磨蹭蹭地来到营地最边上的小帐篷里，他掀开帘子，正对上商景一双愤恨的眼睛。
“你这个奸诈小人！”他喊着，奈何手脚被绳索束缚无法动弹，只能逞口舌之快，紫色的一身破军衣角沾了灰，一头黑色长发有些凌乱，倒显得狼狈得很。
“别急嘛，”叶清疏一副笑挂在脸上，金眸眯着望帐篷里的两人，“我说了会让你全身而退，就能保你安全回到恶人谷，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来让商帅与我演出戏，也算报答某昨日功劳。”
“叶清疏啊叶清疏，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叶清疏把收缴的落凤和凤尾天机扔在他的面前，助商景解了绳索，这才想起一旁一言不发的唐清洛。
失去听觉与嗓音的唐清洛在他眼中与一片枯叶无二，他的身形萧索，双眸无神，囚困在自己的一方世界，对他早已不是威胁。
“带着他离开这，路上我打过招呼，不会有人拦着你。”
“你这戏要做给谁看？”
“到时候你回头望望谁站在那，就是给谁看。”
商景心里暗骂，捡起落凤和凤尾天机，又拉扯着唐清洛出门，翻身上马勒紧缰绳离开了浩气盟营地。
唐清洛则傀儡一般受人摆布，大概是明白自己武功尽失又聋又哑，早已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二人骑着马一路往西，直奔恶人谷营地，等走到了冰原中央商景这才回过头远远望，李慕身披狐裘站在悬崖边，身旁是一身白衣的叶清疏。
这一仗，终究还是浩气占了上风。
唐清洛坐在踏炎乌骓的马背上，安静的像尊瓷娃娃，一身破军包裹着他姣好的身形，却露出肩部腹部还未愈合的伤口，经过昨夜的事情，伤口不出意外地裂开，有鲜血染红了厚厚的绷带。
商景骑着白马走在前面，时不时地回头看他，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细细地打量他。唐清洛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注视，抬起头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然后在商景的注视下，轻轻地笑了。
那笑也不知该说是高兴还是伤心，带着一种残忍的凄厉的美，应和着他背后纷纷扬扬散落的飞雪，让商景有些晃神。
“你恨我吗？”他张口问，才猛然想起唐清洛已经聋了，大抵是听不到了。
可谁知唐清洛只是笑着摇摇头，松开手里的缰绳用两只手向他比划着什么。
“不，恨。”是他幼时交谈常用的手势。
商景才想起他是读得懂唇语的，他后知后觉，在空无一人的冰原上哭的如同一个被人遗弃的幼儿，丝毫不见“毒医”该有的风采。“对不起，”他抱着马上的唐清洛哭号，“阿洛我对不起你”，恨不得要哭的惊天动地，才能弥补他心里的那一点龌龊心思和奔涌而来的愧疚。
而唐清洛呢，伸手揽过他哭的颤抖的肩膀，轻轻地拍打着他的后背，试图安抚这个对他而言亦敌亦友的亲人。
他幼时与商景熟识，拜他所赐治好耳疾，迎来后续十多年的光辉人生，于他而言商景无论做了什么都是他能原谅的，因为正是这个人在幼时牵起他稚嫩的手，真正带他走进了唐唤的世界，李慕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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