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都会长大,原来人都会改变,你无法阻止。
“喝酒也不算上师父的份儿,”他在唐清洛的身边坐下,顺手拿起酒坛拆封喝进一口。
“我一直以为我做的是对的。”唐清洛低着头,说。脸挡在阴影下看不到表情。
“为师从不认为你有错。”他摸了摸他的头。
是了,唐清洛和李慕自然是没错的。一个刚正不阿不滥杀无辜,一个沉浸在迷恋中难以自拔,李慕不愿让唐清洛成为第二个唐唤,唐清洛不愿李慕眼中再容下第二个人。
唐唤想着想着咧着嘴笑了,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而不自知。谁都没错,他想,错的是我。
“呐,阿洛,师父给你讲故事吧?”
“嗯??”
“讲一个杀手爱上一个将军的故事。”
“从前啊唐门有个杀手,他见不到阳光,躲在阴影中夺人性命。”
“有一天他遇到一个天策将军,将军说,你跟我走吧,我带你走。”
“杀手觉得将军是他生命中的阳光,于是深爱着将军。”
“将军和他说,我们有三生三世之约,杀手就这样相信了。”
“将军不管说什么话杀手都相信,哪怕将军最后成亲了他还相信将军是爱他的。”
“后来呢?”
“后来将军扔下他自己成了亲,娶妻生子。他跑去问自己的师父为什么将军不要他。”
“师父和他说,你杀人太多罪孽深重,这是逃不开的命。”
“杀手很生气,师父当年也杀了很多人最后全身而退,而自己却甩不掉这样的命运。”
“于是他杀了师父师爹,一个人逃开了将军身边。”
“他再也见过将军吗?”
“不,他见到了。很多年之后他被派去暗杀将军和他的军队,他在最后关头手软,被将军重伤,好不容易逃开捡回一条性命。”
“杀手发誓再也不相信将军的话,伤好之后他一个人来到将军隐居的村庄,杀了将军和他的妻子,带走他的儿子养在自己身边。”
“那个将军……是不是叫李卿?”
“你怎么……”
“师父喝醉的时候,念的都是他的名字呢。”
“呵呵,”唐唤傻笑着,“是啊,我真傻。”
他的眼泪打湿了衣裳,却止不住一般地哽咽着,“我真是这天下最傻的人。”
“师父没有做错。”唐清洛揽过佝偻的脊背,唐唤很久不习武又终日饮酒,身体每况愈下已是瘦骨嶙峋的地步,加之满头白发衬着,哪有以前的一丁点影子。
“为师错在不该领他回来,你就不必趟这趟浑水。”
“可没有师兄,说不定我就遇不到师父了。倘若遇不到师父,我就是那问道坡的一缕孤魂了。”
“阿洛,答应师父,别再杀那些姑娘了。”
“好。”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依靠着坐在房顶,身边的酒坛都空了也不自知,唐清洛第二日要出谷去,肖药儿亲自给的目标不能推迟,唐唤便催促他打点行装。
唐清洛嘴上应着却赖在那不肯动。
“师父啊。”
“嗯?”
“你说他会回来吗?”
唐唤抬头望着他的明亮的眼,“会的。”
“他会回来的。”
如唐唤所言,李慕在黄昏归来。
牵着里飞沙走进院子,随手将马拴在栅栏上径直向着坐在院中的他走来。
他的盔甲在晚霞的映衬下熠熠发光,暗红色的领子垂下来,和发尾一起合着步子和微风轻轻摆动,身上的暗红军装上是金线绣的纹路,一闪一闪地,衣角有些地方发黑,想来大抵是干涸的、未来得及清洗的血迹,粘在那里。
少年李慕终于在他的期盼下成长成一个如他父亲一般英伟的男子,面容俊俏,棱角分明,带着军人特有的俊美和恶人谷长大沾染的那么一丁点邪气,也难怪那么多姑娘倾心于他,也难怪唐清洛如此痴迷于他,如同多年前他痴迷于他的父亲一样。
唐唤还穿着那一身暗红色破军,只是身形差了不少,有些不合身了。许久未束起的白发用那根红色的发带系在脑后,腰间没有挂着千机匣,暗器也被依次取下,手套下掩盖着他伤痕累累的指尖,每一根指骨都破碎过,后来又愈合,是他应得的罪罚。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李慕一步一步走向他,背后是血色的、凄美的夕阳。
“回来了。”他说,语气熟捻和平常无二。
“嗯。”
“阿洛出门去了,半月才能回来,我的性命你尽管取走吧。”
李慕似乎有些惊讶他的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师父怎么知道我是来杀你。”
唐唤指了指他握枪的手,“杀人时正握,比武时反手,这还是我教你的规矩。”
李慕怔了一下,笑了。
“师父教的,徒儿不敢忘。”
“你与你父亲,真真是像。”唐唤盯着他看,看着看着就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我便替他来索你的命吧。”抬手枪头已在他的喉间,唐唤却毫无恐惧之色。
“你……你为何不躲?”
“我躲了这么久,躲得掉吗?”唐唤摘下他的手套,将手举起,“况且我不可能还手,不如认命。从我弑师那日起我就知道这一天迟早要来。”
“你当真下了手?”李慕有些惊讶。
“天璇影不是都和你说了吗,有什么可惊讶的。”
“他说的句句属实?”
“句句属实。”
“你……”李慕有些迟疑,却又下定决心一般开了口:“你当真杀了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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