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峨眉已是酉时，赵锦苏经过深思熟虑后，来到肃清师太的卧房前敲了敲门。她决定还是将陆仁与魑隐门可能有干系一事告诉师父，说不师父可解她心中疑惑。
“进来吧。”
赵锦苏推门而入，肃清师太正在饮茶，看到是她便道：“正好，我也有事要问你。”肃清师太拍了拍身旁的椅子，赵锦苏作了个揖后顺势坐了下来。
肃清师太替她倒了杯茶：“说吧，何事。”
赵锦苏开口道：“师父，我来是想同你说陆仁一事的。”
肃清师太品茶的动作无丝毫停顿，似是一点都不意外。
赵锦苏将她的分析娓娓道出后，发现肃清师太半举着茶杯，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赵锦苏以为肃清师太不相信自己，心急道：“师父，我知道现在仅是我的个人臆想，没有证据。可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四大门派中藏有魑隐门内应，后果不堪设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望师父明鉴！”
“为师不是不信你。”肃清师太放下手中的茶杯，“你认为华山与魑隐门有勾结？”
“不，俞通……掌门是个磊落之人，他应是不知情的。而那陆仁虽好大喜功，却胆小怕事，不像是个有城府的人，所以弟子猜测陆仁或许也只是一颗棋子而已。”
赵锦苏没有因个人成见干扰判断，可见她的教导没有白费。肃清师太宽心一笑：“放心，此事我与张真人和玄载方丈皆有察觉，已着手暗中调查了。”
果然她能想到的各位掌门都已经想到了，赵锦苏长吁了口气，告辞道：“既然如此，那弟子就先告退了。”
“等一下。”肃清师太叫住了她，“你没有其他的事要说的了吗？”
“没有了。”
肃清师太方才的笑容不见了：“为师问你，你将毒针打向陆仁的时，是否已知晓那毒针上的毒并不致命？”
师父为何提这事？赵锦苏有些疑惑，如实答道：“不知。”
“不知？”肃清师太神色凝重了起来，“不知你还将那毒针打回去？你可有想过若没有我出手阻拦，后果会如何？”
若是不是肃清师太接住了毒针，那毒针必然射中陆仁。赵锦苏道：“弟子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其身罢了。”
没想到赵锦苏如此轻描淡写，肃清师太只道她是年纪尚浅，继续引导道：“若那毒针上涂的是剧毒呢？”
赵锦苏振振有词道：“陆仁起歹念时就该想到后果，就算是剧毒那也是他自食其果！”
肃清师有些动怒了：“即便陆仁罪大恶极，可他是华山弟子，如何处置该由俞通天定夺。若那毒针上涂的是剧毒，你就是当着整个武林的面，私自处决了华山弟子。不仅动了私刑，还罔顾常论！你可有想过后果？你又置峨眉于何地？”
只要她是峨眉弟子一日，她的一言一行便代表着峨眉。她不仅要对自己负责，更要对峨眉负责。即便有人谋害了峨眉弟子，也该由肃清师太出面，而不是她。这次确是她欠缺考虑，逾规越矩了，赵锦苏跪下道：“师父息怒，弟子知错。”
赵锦苏认了错，肃清师太自是消了气，她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况且你若是杀了陆仁，手上就沾了血。你可知因一念之差背负一条人命的滋味吗？”肃清师太停顿了一下，刚想继续说下去，就听到赵锦苏轻声道：“我知道。”
“什么？”肃清师太以为自己听错了。
“之前在软香阁，我是抱着要毒死阜天霸的念头，给他下的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只是泻药，我以为我杀了他。”
这么一提，肃清师太才想起这事。她原本是打算同她谈谈这事的，后来却因魑隐门耽搁了，再之后便不记得了。事隔了这么久赵锦苏仍记忆犹新，可见此事困扰了她许久，对她影响甚深。自己应该找些找她聊聊的，肃清师太有些歉疚，柔声循循善诱道：“你当时是何感受？”
“我没想到自己能够下得了手，如此轻易地就剥夺了他人性命。我很害怕，害怕这样麻木歹毒的自己，更害怕这将要背负一生的罪恶感。”赵锦苏想到了她以为自己误杀了萧尧时的感受，寒意遍布全身，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想以命偿命，就这么自我了断。也算是……算是一种解脱。”
肃清师太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在她手中丧命之人无数。那些人虽皆罪有应得，可每当她夺人性命时仍心怀畏惧。赵锦苏会有负罪感是好事，这说明她懂得人命的可贵。若是麻木不仁，那与那些杀人如麻的恶徒又有何分别？
“那若是再来一次，你还会这么做吗？”肃清师太问道。
思考良久，赵锦苏答道：“弟子不想骗师父，若是再来一次，我想我还是会这么做的。”
“为何？”
“因为若是弟子不出手，阜天霸定会害了萧尧。”
肃清师太原以为赵锦苏会说“以杀戮制止杀戮，虽情非得已，但问心无愧”之类，万万没想到她的理由仅仅是因为萧尧。肃清师太心中一惊，不敢深想，佯装生气道：“邪教魔头，人人得而诛之。就是阜教主杀了萧尧，那也是替天行道！怎可为了袒护魔头而残害同袍？你可知错？”
赵锦苏没想到肃清师太会动怒，先是一愣，换作平时她定颤颤巍巍，不敢吭声了。但这次她直视着肃清师太气得涨红的脸，缓缓开口道：“弟子愚钝，不知错在何处。”赵锦苏不卑不亢道：“敢问师父，覃帮自成立以来从未干过一件坏事，为何会被称为‘邪教’？仅因其标新立异，不与大众同流吗？师父曾告诫弟子，正邪是指一个人的内心，而不是身份。凡事皆要有自己的判断，不可盲目从流。在弟子看来，覃帮非邪教，萧尧亦非魔头！”
赵锦苏说得不错，若是在往常她定会深感欣慰，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肃清师太进一步刁难试探道：“为师命你现在就去杀了萧尧。”
赵锦苏怔住了，许久才伏**子道：“弟子不孝，恕难从命。”
赵锦苏虽毕恭毕敬地跪在那里，但声音中却多了一分疏离。肃清师太知道自己此举在赵锦苏看来定是不可理喻，她现在定对她这个师父失望透顶，可这事她今日必需要确认。肃清师太硬下心肠，拍桌而起：“你竟为了萧尧违抗师命？！”
“弟子不愿做违心之事，还望师父海涵。”
“你所谓的违心之事就是伤害萧尧吗？”
“是。”
“你宁可被逐出师门也不愿伤害萧尧吗？”
“是！”
现在已经可以确认了，赵锦苏是对萧尧动心了，只是她自己还未意识到。肃清师太之前以为赵锦苏与沈清澄互生情意，她本还暗自庆幸，万没想到赵锦苏喜欢的人竟是萧尧。两个身份悬殊之人相爱的苦果，她比谁都清楚。她不能让事态这么发展下去，这孽缘还是趁早斩断为好。
“还不知悔改，真是冥顽不灵、无可救药！”肃清师太朝门外喊道：“妼婷！”
阮妼婷应声走了进来，看到赵锦苏跪在师父身前，而师父怒气冲天的样子，暗感事情不妙。
“劣徒赵锦苏，不听教诲，一意孤行。将其押入惩戒室，面壁思过十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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