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兰拎着水果进门，在玄关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才悄悄地进客厅。
兰舒窈生活很规律，这个时间大概会在卧室午休，虽然房子隔音，但君心兰还是会下意识地放轻动作。
“你回来了？”
却不料今天兰舒窈是在客厅的，君心兰一愣，顿在原地竟是有几分不知所措。
“兰姨。”
片刻，君心兰才开口唤了一声。兰舒窈点点头，目光依然柔和。
她望着君心兰，用长辈式的口吻说道：“心兰，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果然还是来了，兰舒窈的语气惯常的温和，但君心兰明白躲不掉，于是先把水果提到餐桌那边放了，又烧了壶水，替兰舒窈泡茶。
“谢谢，”兰舒窈看见她端过来红茶，拍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心兰，来我身边坐。”
君心兰很听话地就在兰舒窈身边坐下。
“最近还在加班？”兰舒窈轻柔地握住君心兰的手，“真是辛苦了。”
“新年嘛，工作不重的，”君心兰回答，“倒是兰姨，今天怎么不午休了？”
“我睡不着。”
兰舒窈微微抿了抿唇，眼中似有踌躇之色。
“心兰，”停顿半晌，她才说轻轻地问：“我可不可以……见见牧一刀？”
语气中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君心兰鼻子不禁一酸，却不得不忍住，硬下心来。
“兰姨，这牧一刀……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没法印证呢。”
牧一刀就是十三，这毋庸置疑的事实，君心兰却不能说，兰舒窈的心脏弱，受不得刺激，她不敢冒险。
但君心兰所想，兰舒窈何尝不知？她没有责怪自己的养女，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心兰，”兰舒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心平气和，“我晓得你担心什么，可若不了我这桩心愿，我如何能甘心。”
“兰姨……”
“自上次的视频之后，梅国香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更大的后续波澜了，”兰舒窈都清楚，“我猜不只是你，用手段压了这件事。”
兰舒窈曾经也任职与媒体相关的工作，如何运作压制一条新闻，她比谁都清楚。
所以君心兰也没有瞒她，当然也瞒不过。
“是，裴锦夕那边，也暗地施压了。”
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兰舒窈点点头，又接着问道：“那乔……乔教授那边呢？”
君心兰顿了顿，“隔着一层，我不是很清楚，可能也在业内斡旋吧。”
其实从莫祯那里，君心兰多少知道乔思沐在调查一些事情，可这些绝对不能叫兰舒窈知道，至少现在不行。
可能存在人为的车祸，对兰舒窈，一定是很大的刺激。
君心兰正暗自想着如何把这个事情跳过去，兰舒窈忽然说：“心兰，你知道问什么给你取这个名字吗？”
君心兰一怔。
兰舒窈收养君心兰之前，或者说还要更早前，君心兰不姓君。
理论上她该姓刘，但实际上她是个黑户，根本没有名字。
她的生母非常厌恶这个女儿，生了君心兰就丢在乡下，她一直被所谓的外公外婆呼来喝去，像个卑贱的奴。
当时君心兰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扔去恶心那个所谓抛妻弃女的生父。
后来君心兰被遗弃到生父家门口，再后来又被甩给莫祯家，像个皮球被踢来踢去。
君澈因为莫祯的缘故，难得的没有嫌她多余，给她落了户口在君家。
她原本叫君珉，直到偷亲莫祯被君澈撞破，被重新过给了兰舒窈，她才又改了名，心兰。
心兰二字，自是兰舒窈取的。
“其实当初是阿梅取的名字。”
提及梅若华，兰舒窈眼中即刻荡漾起温柔的光，熠熠生辉，语气也变得无比柔缓，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跟阿梅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她道。
“阿梅一直待我很好，照顾我，保护我，那时候生活条件不好，是阿梅，在我身边，不离不弃。”
君心兰静静地听着兰舒窈讲述那段在心底永远珍藏的时光，此时的她，不再是一个风华暮年的女人，而是会一个为恋人不经意地的一言一行悄悄红了脸的怀春少女。
略显松弛的皮肤，眼角下的细纹，眉宇间的风霜……这些仿佛都在顷刻消失了，剩下来的兰舒窈，好像又回到了那段惊艳了一代人，清水出芙蓉的时光里。
其实，她从来都是美人。
“我父母都是搞艺术的，我爸爸弹钢琴，我妈妈跳舞蹈，当然这两样嘛，难免要接触西方文化，那时候就被打成走资派，说他们是狗特务。”
父母的遭遇让兰舒窈的情绪又瞬间低落悲伤下去，她垂下眼帘，握紧君心兰的手，调整了片刻。
“那段时间真的黑暗，幸好有阿梅。”
双眸重新变得神采奕奕，兰舒窈唇角慢慢地扬起，漾出一个幸福的微笑。
“阿梅小时候很调皮的，比好些男孩子都闹腾，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摸虾，没有她不敢的，很多孩子都佩服她。”
“我家成分不好，别人都疏远我，只有阿梅待我如初。”
“有次她跑去人家地里偷红薯，悄悄弄了个炉子烤熟，那香味是真的诱人，但是阿梅自己都馋得口水直流了，还要顾着我。”
“你不晓得当时她那样子，说出去肯定要叫她的学生大跌眼镜，”兰舒窈的表情有些可爱的顽皮，“脸上被烟熏得黑一块白一块，鼻子尖儿上还沾着煤渣，她把藏在怀里的红薯掏出来给我吃，哎哟那个烫，也不知道她怎么揣着跑这么远的。”
……
关于梅若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兰舒窈就这么絮絮叨叨地讲述着，一脸幸福和怀念。
君心兰没有打断兰舒窈，但听着那些美好的两小无猜，她的心头却是一阵阵酸涩。
再美好又怎么样呢？
最后，梅若华为了事业，为了人前的不必躲躲藏藏，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一个平庸至极却可以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可是……值得吗？
违背自己的心意，换来看似幸福的美满，却原来只是长满虱子的华袍。
放弃真正的爱人，得到半生的虚与委蛇，梅若华的选择错了吗？也许错的不是她……
有些感情，天生就见不得光，君心兰心里一抽，突然想到了莫祯。
她们不仅都是女人，而且是名义上的表姐妹。
可是君心兰知道，自己从第一次见到莫祯起，就再也回不了头。
然而她们的结局，会和兰姨一样吗？君心兰先前知道乔思沐和十三的事情后，曾经燃起过希望，但如今，又似乎都是镜花水月。
毕竟莫祯从来没有说过，她喜欢女人。
越想竟是越悲，连兰舒窈后面所说的事情都没怎么留意。
好久才回过神，君心兰最后听见兰舒窈说：
“心兰，让我见见牧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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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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