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封看到燕扬的泪水伸出手，手在半空僵住却没有为他拭泪，而是慢慢替燕扬掖好被角，忽然变了语气对燕扬说。
“叶彦没了。”
“他在卧龙丘遭恶人伏击，恶人以性命要挟，他到死也没交出神机车的钥环。”
燕扬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便听秦封又问他。
“把计划透露给恶人的人，是不是你？”
叶彦……死了？
燕扬开始慢慢消化这个消息。
叶彦死在知道情报的恶人手中。而卧龙丘的消息虽然并不是他亲口所说，却要算在他的头上。
秦封最好的兄弟死了，因为他。
没想到自己在敌人的酷刑下九死一生，撑着一身是伤的身体在病榻上醒来，秦封问他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这个。
心像是被锋利的冰棱揉出了一捧血。
是自己害死了叶彦。
燕扬的唇因干裂而粘在一处，他脖颈有刀伤，喉结微微抖动时传出嘶哑的声音。
“……对不……起。”
秦封听到他的话，似乎已经早就知晓了答案，但还是难以克制地收回手紧紧攥在身侧，泛白的指节咯咯作响。
燕扬追随秦封三年，虽然不能了解秦封的过去，却知道秦封在江湖上的这个朋友。两人意气相投，亲如兄弟，是在生死关前愿意交付背后的挚友。可叶彦却因为他而死，他能感受到此刻秦封身上的愤怒和痛苦，就连他自己也不忍面对这样的结局。
可他头昏目眩，什么解释的话都说不出口，不知是因为自己实在太痛了还是失去了辩驳的勇气。他甚至没有办法安慰自己，只觉自己在秦封面前确实是个罪该万死之人。
秦封现在怕是恨透了自己吧。
“燕扬，你难堪重任，攻防结束之前先去十方镇吧。”
十方镇是在南屏山边界的一座小镇子，被浩气驻扎用作周转粮草之用。但近些年浩气盟开辟了新的水路两运，十方镇已经弃用许久了，只剩下些孤残老弱守着些陈年的备用粮草。
那里地处偏僻又荒凉，被派去十方镇驻守之人多是在浩气盟中犯了大过的老将。他们曾经立下功勋，又深罪难殛，统战为保着浩气盟的颜面，便将这些人发配十方镇，由其自生自灭。
一去十方镇，回归军旅遥遥无期。秦封虽然没有再质问他一言半句，却已治了他的罪。
听着秦封下达这样的指令，燕扬几乎不敢相信，捂住脖颈半晌发不出声音。
“我已经叫燕心他们过去陪你。那里远离前线，适合你安心静养。”
秦封说罢起身要走，燕扬连忙去抓秦封的手臂。谁知他身体虚弱，眼前一黑从床上跌落，秦封停下脚步在他身前，却不去扶他。
“……师父！”
颈上的纱布因为勉强发声而晕出一抹血红，燕扬浑身的伤口都在叫嚣，他拉住秦封的下摆，吃力地跪在秦封面前。他还在高烧，手脚又冷又痛，头脑昏沉，仿佛置身于那座折磨自己数日的寒窖之中无法走出。
秦封俯身捏住他的手，那只挂着镣铐还未长好断骨的手瞬间传来一阵剧痛，燕扬疼得冷汗瞬间打湿眼睑。
“你走吧，否则我再多看你一眼，都会忍不住想要对你动手。”
这一句话刺进心里，竟然比锋利的刀子更痛。
他受尽酷刑，被敌人日夜拷打，一身筋骨尽断，一腔心血耗至灯尽油枯。到了最后他已不抱希望，只求死后留得骨血片缕，秦封见了若肯为他敛尸埋葬，也算值了。
到头来他活着回到秦封身边，却只见到秦封的冷漠，甚至因为叶彦的死，秦封对他动了杀心。
秦封要他走，可离了秦封他却无处可去。
“……师父，你恨我……害了叶公子……你罚我，杀了我……只求别让我走。”
他向来张扬不羁，就算到了盟主面前也不肯轻易俯首。从前和秦封置气，心里虽然折服了，嘴上还是强辩，从未说出过这样卑微的话来。
这一句话说出口，燕扬才发觉自己已经变得如此懦弱，害怕秦封的愤怒，更害怕秦封的冷漠。只要看到秦封稍显不悦，满心爱慕都会化作恐惧。
不知不觉中，他开始变得如蜉蝣般渺小而盲目，不是自己该有的模样了。
秦封甩开他的手，燕扬摔在地上，全身上下一寸寸僵硬，动弹不得。
“燕扬，烈风的人前几日找上我，已经将你的事都说了。醒室那次之后，我以为你不会再骗我，哪知你居然瞒了我这么久。以后我该叫你什么？燕扬，还是燕帮主？”
原来秦封已经知道了。
燕扬怔怔的，秦封的这一串话像一直无情的巨手，将他的心攥紧撕扯，几乎揉得支离破碎。他早该知道这一切都瞒不住的，那些隐藏在时光中的秘密，总有一日会摊开来横亘在两人之间。
燕扬苦涩地开口，“那我父亲……燕烈……是不是你所杀……”
秦封眼中晃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色，立刻掩饰在冷冷的语气中。
“你要为他向我报仇么？”
原来，真的是秦封……
燕扬慌忙别过脸，闭上眼平复几乎让他窒息的疼痛。若非曾经彼此相拥，感受过对方胸膛的炽热，他几乎以为秦封的心是石头凿出的，否则……怎么会这样冷硬，稍稍靠近就会撞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燕扬在地上垂着头，支撑身体的手不受控制地打颤，半晌他听见秦封离开轻轻甩下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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