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秦封将燕扬送至明澜处，燕扬因气怒攻心而昏倒，好在明澜医术精妙，人很快转危为安。明澜将汤药煮好端进房中，见秦封还守在燕扬床边，问他要不要等燕扬醒来说些话，秦封摇摇头起身离去。
数日过去，燕扬在明澜的照料**体逐渐康复，生活也开始恢复正常。
他身子一好就回到校场参加习练，虽然与烈风的事被秦封压了下来，但背后不免有人对他指指点点。他视若无睹，好像之前的事不曾发生过。燕心担心他，他却笑嘻嘻地告诉她不碍事，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但六哥还是觉得有什么变得不同了，燕扬会在安静的时候走神，也会在没人的地方拿出个牌子呆呆地瞧，一看就是好半晌。每每有人走近就把牌子藏在怀中，六哥问他在看什么，他也不肯说。
偶尔六哥拉着燕扬去望北村采买食材，路过金鼎轩的时候燕扬再也不会满心期待了。伙计跑出来问他那只扳指还要不要，燕扬抿紧了唇，垂下眼睑，眼里没有一丝光彩。
六哥自然知道燕扬变成这个样子是因为什么，可他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四月初十是燕心的生辰，秦封早早就派人送来贺帖和礼物，却因事务繁忙而没能在小院现身。晚上六哥特意做了几道好菜邀大家在一起庆贺。苗苗跑到灶房里，捧出只小小的食盒给燕心，里面是四只用面捏成的小兔子，红豆点做一双眼睛，白白胖胖，活灵活现。
苗苗声音糯糯地对燕心道，“兔子，给娘亲。”
苗苗才两岁，就已如此心灵手巧，又亲手做了礼物，心意十足。燕心惊喜又欣慰，拈起一只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谢谢苗苗。是和郭叔叔学的吗？”
苗苗趴在石桌边用力点头，“嗯！叔叔也有。”
燕心笑着猜道，“郭叔叔也有兔子？”
苗苗晃晃扎着两只辫子的小脑袋，“唔，是礼物。”
三双眼睛一齐望向六哥。六哥紧张地咳了一声，从背后拿出个雕琢精美的木盒子递给燕心。燕心接过，见其中躺着一只梅簪，是用上好的黑檀木雕成的，木纹细腻，钢而不折。簪顶的装饰没有复杂的技巧，却胜在用心，一笔一划细致入微，朵朵梅花在枝头绽放，紧紧相依。
“燕扬……燕扬说你喜欢梅花，我就做了这个给你，我、我手艺不好，你别嫌弃。”
六哥语无伦次地解释，燕心不答，将簪子拿在手中细细描绘，两人之间竟一时无话。
六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对燕心的心思燕扬早早便看出来了。六哥性子敦厚，为人诚恳，是可以托付之人，燕心若能成全他的心意，燕扬也能放心得下。
思及至此，燕扬左右各看一眼，露出许久不见的会心笑意。
“六哥，你快给阿姊戴上看看合不合适。”
六哥听到哎了一声，手忙脚乱取过簪子，想了想怕太过冒失，问向燕心。燕心轻轻点头，侧过身子给他。半边面容沐在月光下，低眉顺目，楚楚动人，六哥屏住呼吸，将簪子插在细密的乌发间。
月色盈盈，如醍醐落下，洒入人间心田。
燕心抬手碰了碰头上的木梅花瓣儿，脸颊染上嫣红。
夜已深了，此时此刻在武王城的另一端，秦封只身进入那片竹林中。
竹叶层层盖住天色，石路冗长如一条墓道。来到墓碑前，就像是进入了一座幽暗静谧的棺椁，连空气里都泛着潮湿如死亡般的寒意。
他跪坐在墓碑前点亮两盏长明灯，白色烛光静静飘摇着，缓缓闭上双眼。
今天傍晚他收到叶彦派人送来的线报，那个神秘莫测的帮会果然不出所料，是烈风旧部重建。表面上是一个不足百人的蕞尔之帮，帮主更是位无名小卒，但其真正主事之人却是长孙振。
长孙振出身苍云军，十余年前在烈风创立伊始便加入其中，是曾经人人闻之色变的烈风黑骑之一，因年长且在帮内武力排行第四，被江湖人尊称一声四叔。那年秦封随明修在巴陵一战，清灭烈风一众，长孙振被浩气围剿，只待束手就擒，却被烈风帮主带人杀出一条血路，舍命救出，从此销声匿迹失落于江湖……
想到此处，秦封眼前便现出十年前那场血战后，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漂橹，战场下敌将被擒于马下，铁甲尽碎。明修高站于楼台之上，只是轻轻抬手，便有数十颗烈风帮众的头颅从项上滚落。殷红溅满黄沙，锁链加身的首领呲目欲裂，嘶喊从口中吼出，七八个浩气将士用尽全力才将他按跪在地。
“你的属下还剩十人。说出藏兵所在，不仅可以保住他们的性命，还可为自己留下全尸。”
明修毫无感情的逼问在身畔响起，秦封不忍去听。曾经天策与苍云同为唐军，他与城下被缚那人在黑虎山肩背相抵，出生入死力挫外敌，彼此的血浸透过重重战甲。如今再见，却因立场不同而生死相对，昔日情义历历在目，孰人心忍？
他向明修再三恳求皆被驳回。却听那人大吼一声叫他的名字。
“秦封！”
目光循声望去，那人的发冠早已遗落，长发覆面，染了血，盖住了大半面容。但就在那满面污浊之中，一双通红的眼直摄人心。英雄末路，长恨难灭，怎堪临行受辱，秦封一眼望去，心痛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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