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遇太平盛世,万民安居乐业。”
——关于平安京,曾有这么一段评价。
国家没有外敌,百姓生活祥和。
平安京没有城墙,只有一条冰冷清澈的河蜿蜒着、流淌着,包围了这座看起来异常和平安定的城市。
樱花落在河上,随着水波荡漾。
白鸟展翅长鸣,清风捧起花香。
一切都是温柔又美好的模样。
……
山顶鸟居的笠木上隐约有一个影子。
天气阴沉,是春日雷雨的前兆,远处有隆隆雷声传来,混着乌云,几乎把那影子遮住了。白色的注连绳也被这狂风吹得乱晃,几声嘶哑的鸟鸣断续响起,翅膀拍打的声音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与之一同渐渐隐去的,是一群通体雪白的小雀。
凄凄的笛声随风响彻山林,浅浅地飘过,却留下来几分苦涩。笛声的主人技艺精妙,而这技巧却被其中浓如重墨的情感生生压住了大半,压抑,怅惘,茫然,忧郁。单是听着,便觉眼眶酸胀,难以呼吸。
丛林中有胆大的动物探出头来,朝着笛声响起的方向望去。雨落了,淅淅沥沥浇灌万物,嫩芽儿破土而出,全心享受着初春第一场雨水的滋润。
这一场雨,富含了无限生机,勃发的力量让那些尚未化形的小妖们尝尽了甜头。
有荧光升起,温柔而缓慢,意味着山中有草木或是动物化形。
大天狗俯视着整座山,神情如往日一样冰冷,只是那双蓝色的眸里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又回来了。
或者说——又重活了一次。
生前最后的记忆仍然像是一场梦境。
白晴明拥有的力量强大至极,纵使他拼尽全力,也无法与之抗衡。
顺理应当,他败了。
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失败者的下场,便是死。
死后,大天狗见到了真正的神明。
神说:你有罪。
他说:是。
神说:你要赎罪。
他说:好。
大天狗想,他所追求的大义破灭了,赎罪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神说:我要剥夺你最重要的东西。
他说:我没有最重要的东西。
神说:大义。
大天狗不再说话,算是默认。
金光从他的身上浮起,像是剥了一层外壳。
神说:这是你的大义,我把它收走了。
大天狗禁不住猜想,没有了大义,他会不会变成没有理智的妖?会不会释放妖性尽情杀戮?
事实证明,他想错了。
他还是很理智的,或者说——理智过头了。
大天狗伸手捂住胸口,神情茫然。心脏是跳动的,可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温度了?
原来,没有了执着于心的大义,他就是一具空壳。
“黑晴明……”大人。
最后两个字,大天狗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是作为强者的自尊吗?是身为天狗的骄傲吗?是不甘心屈于人下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扎在心里的大义被连根拔起,连同那份对黑晴明的崇敬之心,一并烟消云散。
雨势更大了。
冰凉的雨水浇湿了大天狗的衣服,他却像毫无察觉,只是伫立在雨幕里。一双鸦色羽翼浸水,沉重地合上。水滴顺着羽毛滑下,在最尖锐的部分掉落、渗入土壤。
大天狗湿淋淋地站在最空旷的高地,有雷电沿着天边劈过,照亮了他的脸庞。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惊跑了一群在灌木从中避雨的兔子。
大天狗没有回头,以为只是普通的人类。
人类的话,大概看见他就会迫不及待地逃走了吧……
“你就是守护这座山的大妖吗?”
与声音一同传来的是强盛的神力,力量犹如一阵强劲的大风力压过来,沉重却温和。
大天狗惊然转身,一双眸子微微睁大。殊不知,这反应逗笑了神明,他一步一步朝这边走来,身姿优雅而轻盈,宛若乘着清风,丝毫不受这雨的影响。
神明是青年的模样,一头极长银发晕染着浅浅的樱花色,被雪白的缎带扎在脑后,发尾无风自动,犹如一条蜿蜒的红龙盘旋在他的周围。那双碧色的眼眸无比明亮,像一盏香茗,含笑望过来时,透着薄薄的雾气。
大天狗下意识后退,忽然察觉到这样的动作像是弱者才会做的,于是生生定住了脚步。一双翅膀却支棱着,尖锐的羽刃稍微展开,作出随时攻击的姿态。
神明瞧着眼前妖怪炸毛般的模样,忍不住一笑。
真有警惕心呐……
“一目连……?”大天狗喃喃,眼神里分明是不可思议。
他曾与一目连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那时的一目连已经堕落为妖。
多么可悲的神明啊,失去了人类的信仰,只能化为妖怪了吗?为什么执着于活着呢?从神明堕为妖类,难道还不够痛苦吗?
大天狗前世是不屑的,他听过一目连的故事,却没想过能够见到他。
那次相见时,一目连站在白晴明的身后。他的身边环绕着一条金色的龙,若干风符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坚固的护盾将那边的每个人、每只妖怪都牢牢保护着,不见丝毫懈怠。
——为了守护而死亡的神明。
亦是为了守护而诞生的妖怪。
也就是在那次,大天狗看清了一目连的样子:银色的发,金色的眼,妖化的犄角与指甲,整个显得安静无害。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守护,纵然有强大的力量,也不愿伤害其他人半分半毫。
同为大妖的大天狗又何尝看不懂,一目连的眼中蕴藏着多少哀伤、多少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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