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脚步声，转头便见景相宁也跟过来，眼看要在他身旁落座，他咬唇，面色有些发白。
景相宁在他眼底看到警惕和防备，心口突兀地一痛。
觉得自己又搞砸了。
操之过急，不该说的也都说了。
本来明明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慢慢来，至少要让他先放下戒备，可是因为程晨，因为今天这个误会，什么都完了。
他就是沉不住气，因严笙看起来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了，这让他的阵脚全都乱了。
什么运筹帷幄志在必得，到了严笙身上，他一点把握一点信心都没有。
他犹豫了几秒，坐下来，却是和严笙隔了一个座位。
台上的人还在做什么理财金融市场分析，他什么都听不见，面色晦暗，微微低着头。
来找严笙之前，他在生气，气严笙为什么完全不在乎他和程晨在一起，可是现在，他心里只剩下恐惧。
这四年里那种找不到严笙的绝望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他怕。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严笙视线挪到正前方台子上，可是思绪却已经飘了很远。
他很清楚，他不可能接受景相宁的。
对景相宁一次的原谅已经足够让他铭记终生，他付出了惨重代价。
这代价重到不仅仅是接受景相宁，对他来说接受任何人都变得困难，这种关系让他本能觉得恐惧。
四年时间，不是没有想过再找一个人，尤其每一次，绵绵问他另一个爸爸在哪里的时候。
就算彭涛不催，他也想要给绵绵一个家，但是景相宁让他觉得可怕，他永远无法确定景相宁的心有几分真有几分假，景相宁的偏激让他毫无信心。
他接受不了景相宁，也无法接受一个性格这样偏执的男人做绵绵的爸爸。
他想要的是正常的，没有阴霾的，且不可能存在欺骗的家庭关系，一个他可以不用非常爱，但一定能够放心和信任的人，一个可以教会绵绵爱和包容还有信任的人。
而不是景相宁，这样一个令人绝望的晦暗黑洞。
后半场讲座严笙也没听进去什么，整个人都有些恍惚，直至讲座结束，前面的人纷纷离席，他恍然回神起身，景相宁立刻跟着起身。
他也不看景相宁，从另一边离开。
景相宁眸色发沉，心口似有重石碾压，愣了几秒，才跟上去。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保持了一段微妙的距离，景相宁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失重一样，一直在颠簸。
简直快要不能呼吸。
底下停车场里，脚步声都带着回音，严笙抬手按车匙，景相宁按捺不住跟过去，一把从他手中几乎算是夺过了车匙，径直往驾驶座去，头也不回，低沉嗓音有些嘶哑，“我说过我送你。”
他还是那个手举着车匙的姿势，只是钥匙已经被景相宁拿走，他怔住，好几秒，一言不发地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位上。
车厢内气氛压抑沉闷，景相宁发动车子，犹豫一阵，扭头问他，“去哪里？”
他愣了一下，反应有些慢，“我，我要回家。”
这个回答太抽象，他很快意识到，“彭总的房子在哪里你知道吗？”
景相宁攥着方向盘的手指无意识收紧了，他不知道严笙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严笙用“家”这个字来代指自己和彭涛生活的地方。
这个字本身就是他心口一道疤。
严笙居然和别的人，有了所谓的“家”。
这一阵突兀的，血淋淋的痛让他呼吸都短促起来，好一阵，收回视线开车。
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窗外景色飞掠过去，严笙就静静望着外面，脑子里面一团乱麻。
是他初到华尔街的时候，很多事物难以适应。
当地人喝水甚至不烧开，垃圾分类严格每一样他都要去适应，他像逃亡一样逃到了华尔街去，却要先适应很多截然不同的生活习惯，那时候他很焦虑，焦虑到觉得自己很可悲。
因为被景相宁抛弃，这样灰头土脸地离开，在一个于他而言全然陌生的国度里，变成一个缩头乌龟。
景相宁根本不会懂他所经历的痛苦。
他攥了攥拳，深吸口气。
他再也不能让景相宁占据主导权了。
路程过半的时候严笙发觉什么，问景相宁，“你知道在哪里？”
景相宁“嗯”了一声。
他不想说，曾经为了找严笙，他甚至叫人寸步不离守着彭涛那房子有一段时间，最后一无所获。
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彭涛住在哪里。
车子在别墅大门前停下来，景相宁淡淡开口，“我就不进去了。”
严笙没说话。
两个人都没有动，景相宁望着正前方的房子，那个严笙叫做“家”的地方。
好一阵，他低下头去，声音充满无力。
“我求你说句话吧。”
是死还是活，都等一个审判。
他是怕，怕极了，但是不能不问。
万一严笙又消失了呢，万一严笙又要将他拒之千里呢。
他不能再用任何手段束缚严笙，曾经的软禁对严笙造成太大的伤害，他不能再那么做，他对严笙已经无计可施。
严笙抿唇，片刻，出声：“你想我说什么。”
景相宁沉了口气，鼓起勇气侧过脸去看他。
换了个问题，“我还能再见你吗？”
严笙沉吟半响，才看他，看清他眼底的忐忑，眼帘迅速低垂下去。
“如果还能碰到的话……”
景相宁愣了愣，“你不会再躲着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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