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重的消毒水气息弥漫，严笙看着近在咫尺的，景相宁因为盛怒而近乎扭曲的容颜，有一瞬恍惚。
男人双眸猩红，眉角还有伤口流着血，哪里还有从前那冷静俊逸的模样？
景相宁面目前非，他又何尝不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走到了这一步，已经再无任何回转可能。
他没有血色的唇轻启，嗓音沉静。
“你想要的孩子，没有了。”
景相宁攥着严笙衣领的手不断收紧，极端的气愤让他脑子全然空白，喘息费力。
严笙说了什么？
他咬牙切齿，迸出几个字，“你再说一次。”
严笙表情淡漠，仿佛事不关己，眼神回转，落在之前他看到的蓝色塑料桶那里，抬手一指。
“孩子在那里，你还想要吗？”
景相宁动作十分僵硬，极为缓慢，转头去看。
桶子里面一片模糊血肉，尽管隔了几米的距离，可这样直接地刺伤他的眼。
什么在心底破碎坍塌，他浑身发软，松开了严笙衣领，往桶子的方向走，不过短短两步，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然后他停在那里，没有继续往前。
桶子里面的是死物，和他想的孩子是不同的，那不是他的孩子，他的孩子不该是这样的，今天早上他还听见胎心，那是生命的搏动，那才是真实的，眼前的都是假的，他不信。
他转身回去看严笙，“你骗我的对不对？你不肯原谅我，所以要骗我说孩子没有了……”
严笙瞥了他一眼，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尽管脸色苍白，可神情那么淡然，说：“景相宁，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薛朗轩不能控制我，你也一样不能，孩子是个意外，你觉得我会因为一个意外而向你妥协？”
他一句反问刺得景相宁说不出话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景相宁再清楚不过，为了不受制于人，他什么事情都做的出来。
薛朗轩试图控制他，他不惜刺伤自己，他曾经用他的事业来控制他，结果他费劲心机玉石俱焚一般将他们曾经不堪的关系捅穿给陶万熙看，哪怕自己在雨夜被赶出天琴湾无家可归，并无丝毫悔意。
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性子里面那些执拗的，倔强的东西是致命的。
对他自己致命，而对景相宁而言也同样致命。
见景相宁沉默，他又说：“你骗自己说孩子还在，你会好过一点吗？如果这样让你好过，那你就骗自己吧。”
说完，他下了手术台慢慢往出走，因为身体不适，步伐蹒跚。
景相宁在原地，面色惨白，眼底都是恍惚。
这都不是真的，他不信，他没办法相信。
此生第一次，他在距离幸福这样近的地方，不过仅仅咫尺之遥，他连戒指都买好了，他打算给严笙一个像样的求婚，他以为他花些心思，总归可以让严笙感动。
和平假象被撕裂，属于他的现实就在一个桶子里，血腥，狰狞到极点，提醒他，一切不过是他痴人说梦。
他足足那么愣了好几分钟，迈开步子追出去。
严笙在楼道里遇到了岳晁和赶来的贺清扬，贺清扬挡住他，话还没问清楚，景相宁已经从手术室里面冲出来，过去毫不留情一把攥了他衣领将他又抵在楼道墙壁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贺清扬和岳晁瞪大眼睛，来不及阻拦，而严笙背部磕在墙上，闷哼一声。
景相宁那眼神，简直是要将他撕碎。
景相宁低头逼近他，“你真以为我不会把你怎么样，是吗？”
严笙头微微仰着，看他，“不，你确实不会把我怎么样，你看看你现在这样，景相宁，你觉得你还能做什么？继续关着我？”
景相宁手上移，掐住他脖子，目眦欲裂，“我会让你去给孩子陪葬！”
贺清扬慌了，连忙去拦景相宁。
而景相宁岿然不动。
严笙感到扼住他脖子的手在用力收紧，他咬唇，冷笑。
“行，那你杀了我，比起被关在你身边，我宁可死，反正……”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你这辈子，都会背负着杀死救自己的人这样的良心债，你不是最喜欢报恩吗，你以后会怎么面对你自己……”
他字字句句都是挑衅，哪怕被扼住了喉，丁点示弱的态度也没有。
而对于一个已经失去思考能力，脑袋变成空白，空余下极度愤怒的男人来说，这是要命的。
景相宁的手已经不能控制地加大力度，他呼吸变得困难，贺清扬吼岳晁：“快过来帮忙呀！”
岳晁赶紧过来和贺清扬一起拉景相宁，两个人好不容易将景相宁拉开时，严笙脸色已经涨红，咳嗽起来，抚着自己心口顺气。
景相宁还要去他跟前，贺清扬死死拉着，冲严笙嚷：“你快走啊！”
现在根本就不是能够谈话的时候，景相宁简直像是疯了。
刚才那会儿，他觉得景相宁是真的要杀了严笙。
景相宁一路从个小混混饱尝人间冷暖，到在豪门摸爬滚打，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早就练就一身风雨不但如山的淡然和自持，然而，严笙就是个例外，他所有的失控，全都是严笙带来的。
严笙就这样，将他的世界搅合得天翻地覆，然后……
居然还想走。
严笙真的走了，最后看一眼景相宁，看景相宁怒不可遏的容颜，他在这一刻，心底突兀地升腾起一些诡异的快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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