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仅仅隔了一道蓝色帘子，严笙在床上拉住旁边的护士，压低声音，“我和你们医院的一个医生联系过，你帮我叫她过来好不好？她叫夏妍，是你们医院这个科室的……”
急诊病房一股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严笙心如火焚。
岳晁被护士赶了出去，而他坐在病床上等了足有十多分钟，才听见脚步声，身侧帘子被一把拉开，穿着无菌服的一个年轻姑娘站他跟前。
“严笙是吧，我是夏妍。”女音正是之前他在电话里面听过的那个沙哑声音。
眼前的医生眉目深邃，鼻梁高挺，皮肤白皙，长相十分出挑，身上的无菌服还有脚套都没有摘，看来是刚下手术就过来，她表情淡淡的，视线扫过严笙肚子，“你想好了？”
严笙咬唇，“我……”
夏妍很有耐心地等，可等了很久也没听见下文，她说：“你根本就没想好对吧，你那天打电话的时候就犹犹豫豫的。”
严笙攥着拳头，“我，我想好了。”
夏妍看着他，好几秒，才说：“你这么摇摆不定的，我不想给你做了手术回头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这样吧，我让你看些东西，然后你再做决定。”
夏妍让他躺床上，然后把他推到了一间手术室里去，期间严笙心里七上八下紧张极了，幸而岳晁还在打电话，也没能问上医生一句话，只能停步于手术室门口。
手术室里面只有他们两人，夏妍从角落里一个柜子拿出个手机来，先让他看屏幕。
屏幕上是个小孩子的照片，白白胖胖一个男婴，还在笑，模样十分可爱，看的严笙心头一动，但又有些困惑。
夏妍解释：“如果你不做手术，这会是你孩子一年后的模样。”
遂将手机放回柜子里，顺带从柜子里拿了一个塑料袋，折回来将手术床底下一个蓝色塑料桶子用脚勾出来，指着里面，“这是刚做过不久的手术留下的，如果你做了手术，这是你的孩子几个小时以后的模样。”
严笙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
桶子里面哪里有什么孩子，一大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他根本就没看清楚，恶心劲儿涌上来，他一把捂住嘴，夏妍似乎早有预料，将手中早就拿好的袋子塞给他，“吐这里。”
严笙真的就拿着袋子吐了个天昏地暗，吐过后脸色更显苍白，浑身发软，脚步慢慢挪着和那个桶子之间拉开一段距离，然而往后退了几步，腿一软一下子跌下去，夏妍赶紧要过去扶，却迟了一步，他还是跌倒在地上。
夏妍忙将他扶起，干脆让他躺手术床上去，关切地问：“没事吧？”
严笙唇色是颓败的前额沁出汗珠，侧着脸，心有余悸。
那桶子里面的是个孩子，但没有孩子的样子。
如果他做了手术，他和景相宁的孩子就会变成那样……
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在发抖，方才看到的一幕太可怖，他到现在心脏都跳的极快，无法平复。
“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个？”他声音也在抖。
夏妍说：“不为什么，就想让你想清楚，我们做医生的最怕有病人做过手术回头来闹，有的纯粹不讲理，手术单子上字都签了，最后也能死缠烂打要赔偿，我只是想提前把什么都说清楚了，免得以后有什么麻烦，尤其像你这种特殊情况的，而且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口气就不太确定。”
夏妍的话让严笙无法反驳。
他一向活的理智清醒，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孩子根本就不该留下来，然而有悖于理智的感性一面又让他很难下定决心去打掉孩子。
他今天费尽心思来，就是为了断绝自己的后路，做了手术他就没什么好想的了，可是现在夏妍让他看这些东西，他怎么还能继续坚定做手术？
他的心还在惊悸中，身体慢慢侧过去蜷缩起来，小腹却隐隐痛了起来。
他一怔，“夏医生，我肚子疼……为什么，我的孩子……”
他浑身都发抖，他想不通，他只觉得痛。
夏妍说：“你先别着急，可能是刚才摔到了，我给你检查一下。”
夏妍给严笙拿了一件手术中病人穿的无菌服，让他换上了，然后做了个简单的检查，严笙全程身体紧绷，眼泪在眼眶打转，他害怕。
“夏医生到底怎么回事？我的孩子没事吧？为什么……”
夏妍戴好手套检查了一遍，听见严笙不停在问。
“我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会痛呢，到底怎么回事……”
严笙的声线甚至带着微微颤抖。
夏妍确定没事，有些好笑，“你急什么？你刚才不是还想打掉？”
“……”严笙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好几秒，又弱弱出声，“我不打了不打了，夏医生，我的孩子还好吗？”
夏妍问：“你有什么感觉吗？”
他摇头。
夏妍于是抬头，摘掉手套，“没事，可能是你的神经太紧张了，回头做个全面一点的检查，好好保胎，孩子应该不会有事。”
严笙这才安静下来，心有余悸呼出一口气。
夏妍走过来看他，“想清楚了？”
他虚弱地点点头，“想清楚了。”
夏妍笑笑，“你需要卧床休息一会儿，这个手术室灯这会儿出了些故障，暂时应该没有人会来用，等一阵子我带你出去。”
严笙又点了一下头，手慢慢抚上自己小腹。
其实时间还很短，他摸不到什么，但是前前后后这一阵子时间，他的心彷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大起大落，让他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和景相宁的孩子，就在他腹中，他不想打掉孩子，他也不能剥夺这个孩子出生的权力，他要把孩子生下来，他以前经历过很多苦难，总能度过难关，他想他的孩子也会像他一样坚强，他们总能找到生存下去的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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