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敛了，“可是你也说了，作图可以忘记一些事情，我有很多想忘记的事情。”
还有想忘记的人。
方文见劝不住他，便说：“那你好歹回家做啊。”
“我没电脑。”
“……”
方文怔了好一会儿，“净身出户？连电脑都不带。”
严笙叹了口气，四下看了一眼，大办公室里面已经就剩他们两个人，他从抽屉里面摸出烟来。
方文叫：“这是办公室！”
“反正也没别人，”他耍无赖地点上了，吸了一口，很不讲究地随手在桌上找了个一次性杯子把水倒进去充当烟灰缸，然后才说：“陶万熙把我电脑摔了，我那天回去收拾，发现没法开机，屏幕都裂了，我存的学习资料也没了，以前练习的那些图都没了。”
他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但是方文觉得有点沉重。
任何一个创作者都想保留好自己的每一次创作，自己的作品就这么没了，那种感觉……
他扯着唇角笑，“景相宁那家伙，那天晚上就那么看着陶万熙砸了我的宝贝，我连回去收拾一下都不能，他们不让我回去。”
他直呼景相宁的名字，叫的还很不礼貌，那家伙。
方文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看着他沉默地抽完一支烟又去拿的时候，才出声：“图以后可以再做。”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点了第二支烟，方文看到他夹着烟的手指有些抖，听到他说：“我觉得我是那种接受力特强的人，反正没了的图也追不回来了，我不该想的，可是方大师，我这里，”他另一只手指指自己心口，“还是疼啊。”
“有的东西，我当宝贝，在别人眼里就是垃圾。”他说着眼眶又发热，赶紧狠狠吸了一口烟。
尼古丁是个好东西，可以短暂地，麻痹神经，他缓过一口气来。
他当成宝贝一样捧出去的真心，在景相宁眼里，也与垃圾无异，他看不到景相宁的珍惜，哪怕一点点。
他平静了一点，说：“不过这件事的结果总归还好，在我意料之中，唯一在计划外的就是我那天晚上连一件外套都没有被赶了出去，要不是遇上个大学的学长，我那天晚上就冻死了。”
方文表情变了又变，“他们把你赶出去了？”
严笙看着他的表情就笑，“你以为呢？这都算好的，本来陶万熙还想打我，被景相宁拦住了，对了，他倒是打了景相宁一耳光，景相宁是活该的，那个渣……”
他叹口气，回想起什么，“陶万熙看人的眼光一直不好，上高中的时候就是，他喜欢的那个男生，什么人品啊，起火那天要不是有我这个胖子在，那男生根本逃不出去，我是被他连累的，他走的时候还说会回来救我呢，结果一去不回，害我差点被烧死，这么缺德的人陶万熙也喜欢，他的眼光看来一直都没长进过。”
方文沉默了一会儿，说：“可你好像也喜欢景总那个渣来着……”
严笙表情有点僵硬，“我现在不喜欢了。”
方文摇了摇头没说话，他这明显是嘴硬。
两个人后来没聊几句，严笙烟抽完又折腾了一会儿那张图，最后稍微提前了一点，在八点多和方文一起离开公司去楼下快餐店吃饭。
景相宁结束加班，下楼，华灯初上，他在路边等席让把车从停车场开过来的空隙里，不经意转头就看到了严笙和方文。
他们临着快餐店的落地玻璃窗吃饭，严笙眉心微微皱，拿着汉堡似乎是在抱怨什么，方文在笑。
他听不到严笙在说什么，他恍然发觉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严笙的声音。
他甚至想不起最后他和严笙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已经变得很遥远。
现在严笙可以肆无忌惮地和方文在一起了，甚至也不用再顾忌他会有什么想法，严笙自由了。
车子缓缓在他身边慢下来，席让降下车窗，“景总，上车吧。”
见他呆呆地盯着一个方向看，席让也看过去，严笙正和方文抢薯条，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席让小心翼翼去看景相宁的脸色。
他以为景相宁会怒不可遏，但他看到的，却是失落。
景相宁脸上的，眼底的，全都是毫无遮掩的巨大失落。
他就那么愣愣盯着严笙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见到席让一怔：“你什么时候来的？”
席让说：“我来了一会儿了，我刚才还叫您了，您没听见。”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说：“席让，你下班吧，我自己开车回去。”
席让离开之后，他上了车，在路边找了个临时停车点停下车，需要往后望才能看到快餐店的那个窗口。
他将车窗玻璃降下来点了一支烟。
贺清扬说对了，现在拎不起放不下的，是他。
他以前希望严笙快乐，可现在看到严笙和方文一起，连严笙的笑容都变得很碍眼，他以为严笙和他一样痛苦，可严笙好像真的已经走出去了。
他就这么抽着烟，看着那个窗口，静静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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