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上午还晴朗的天，到了下午，一下变了脸色，乌云横冲直撞，像是涂墨的黑布，遮住了整桌的风景。
菲絮抱着课本匆匆朝公寓楼走去，她记得早上出来时，晒了被子和衣服，还把窗打得愣儿大。
起风了，风匍匐在地上前进，卷起路边的落叶，像是和老鼠嘻戏的猫咪，不断在那里打着卷儿，一忽儿，又像是突然清醒般，一下把路边的落叶卷得不见了影。
这让菲絮想起了一句诗词：风卷黄云暮雪晴，江烟洗尽柳条轻。
应该是美好的词句吧，为何她却觉得有些悲凉。是因为原舒吟找了她的缘故吗？
其实一开始，对于这段感情，她便不抱任何希望，她很清楚自己与江洛炜之间的差距，那种云泥之差，天壤之别，是无法形容的。
只不过，如他这种任何人都拒绝不了的男人，就她一俗人，也难逃一劫。
她想着，死就死吧，至少，也爱过，她满足了。
因此，在原舒吟找到她时，她一点都不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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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舒吟是当地有钱人家的小姐，生活做派都很西化，时至今日，还保有喝下午茶的习惯。空闲的时候，一杯红茶，一块精致的西点，坐于落地窗前，看着午后街头人们匆匆的脚步，或是悄然独坐，或是约上三三两两的好友闲谈，如此精致优雅的女人，让她觉得，她自己都不像是生长在这个地球上，她是外星球来的。
她约她，也是在南京路上的江南烟雨楼内。她匆匆赶到的时候，她早已坐在那里。
才入秋，天气还有一些燥热，外面被阳光晒得犹如三伏天，茶馆内，开着滋滋冷气，人一踏入，顿时觉得所有毛孔都在收缩。
服务员指了指靠窗的位置，她看到坐在那里娇小的女子。一身素色的真丝连衣裙，头发在脑后梳了发髻，一丝不苟。发髻上别了一根通翠碧绿的玉簪子，点缀着颈中露出的皮肤，更为白皙。
她匆匆过去，一身简单的T恤牛仔，头发在脑后绑了马尾，一副清汤挂面似的清淡，因为刚才的着急，挤着人群奔进来，头发有丝凌乱，脸颊也淌着汗，与对面化着精致妆容的原舒吟相比，她简直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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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您好！”菲絮很恭敬地对着她鞠了个躬，仍然站立一边，不敢轻举妄动。
原舒吟抬眼打量着面前的小女孩，没有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走在人群中，绝对是属于没落型的。这种女孩，在大上海，一捞一大把。
她微扯起唇角，对着她比了比对面的座位，服务生忙过来替她拉开，看到她小心翼翼坐下，眼偷偷瞧了她一眼，又倏地垂下。
“把你现在叫出来，是不是有点不方便？”她脸上始终是恬淡的笑容，其实让人看了真的很舒心，也会不由自主喜欢上她这种雍容端庄的样子。
只不过，有的时候，有些笑是会骗人的，有些外表，更是会让人看走眼。
“不会不会，我也……没事干……”她忙摆手，除了上午下午各两节课外，其余时间，就是在家煮饭收拾，等待着某人偶尔的到来。
“女孩子吧，其实总是得找份工作，不能老是闲在家里，我认识的女孩子，她们都知道我比较喜欢精明自主一点，能有独立思想工作的人，所以，在我周围啊，总是围绕着那么一群积极向上又聪明的女子……”她兀自谈着，丝毫不看对面的菲絮尴尬的脸色，末了，像是突然间反应过来，望向她问，“哦秦小姐，你几岁啊？”
菲絮正捧着茶杯饮水，听到她突然叫她，舌头就被茶水烫了下：“哦……我……20了……”
“20啊……那还小……”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杯很漂亮，白底的青花瓷，自有一股子水墨飘染的韵味，与她那粉色的丹蔻，形成鲜明的对比。她的唇线亦画得精致，没有一丝晕染，菲絮只看到她的唇微微呡了下，唇形完美，和江洛炜的如出一辙。
她不禁就想到他吻她时的样子，淡然的，薄凉的唇，轻轻触及，辗转反侧。
“听说秦小姐在读经济管理与贸易……还在读英文，是打算将来出国吗？”她两片唇瓣蠕动着，抬眼望向她。
菲絮惊了下，忙回过神，脸也一片霞红。
“没有……只是读着玩……”她双手捧着杯子，用手指摩挲着杯壁那些花纹，光滑光滑的，不留一丝印迹。
“其实，秦小姐如果想出国，我可以帮你……”
菲絮不知道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真没有转过出国的念头。
“其实我们家洛炜吧，就是喜欢新鲜，身边那么多的女孩，什么经济学毕业的，什么英语六级的，什么哈佛回来的……个个都来三，给他介绍，他偏不要……人总是有种逆反心理的，他更是……我经常和他说，外面玩玩就好，不要当真，别到时被人缠住了脱不了身，那可不好……”原舒吟仍然笑着，菲絮只是沉默着，捧着茶杯的手不禁紧紧攥紧，不知是茶杯壁太凉，还是空调打得太低，她猛然间就觉得浑身冰冷。
“秦小姐，今天很冒昧找你出来，我这个人向来心直口快，如果有哪里说得不妥当让你不开心了，你还是别放在心上……”
菲絮笑笑，笑容牵强。
“其实把话挑明了，秦小姐你心里也应该明白，我们江家，不可能要你这样的媳妇……当然，你也不错，但是，不适合我们江家……”
是的，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的，她僵硬地笑着，手捧着茶杯，正襟危坐，两腿却在桌子下面打颤，原舒吟后面的话，她一句都没有听清，只看到她一张一合的两张美到不可方物的唇瓣。
她说：“秦小姐，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我很愿意帮助你……”然后，她伸手戴上放于桌子边的宽沿帽，另一手挎过包包，站起身。
有服务员拿了她的伞过来，又替她拉开了座位。
菲絮也忙起身，很恭敬地看着她离开。
这段时间，还不够一个小时，却像是这多变的天气，从晴转阴转雷阵雨，再风卷残云，一下又放晴了。
她转头望向窗外，人群熙攘，阳光热烈，这岁月，依然静好，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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