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玥想起上午陈思恬开的那个玩笑——她说, 师父可以在胸口绣玫瑰。
是真的呢。
我的心窝里, 现在就开了朵花。
我得把这件衣服珍藏起来, 闵玥暗暗地想。
曾原被郑主任一个电话喊回去, 随后普外的宋医生也接到急诊, 先行离开。偌大的报告厅此刻只剩下师徒两人, 空旷而安静。
许脉拔掉U盘, 电脑提示音效突兀地响起，闵玥受惊打了个激灵。
许脉微喝了口水润嗓子，开口轻声说：“走吧。”
沙沙的, 像是枫叶在风中摇摆。
闵玥关切地问：“师父感冒了吗？”
“不是，昨晚睡太晚，下午又讲了太多话。”许脉强调道, “不耽误明天的手术。”
为了避免将病毒带进手术室, 保证无菌环境，假如主刀医生感冒了, 手术只能延期。若是择期手术不能推迟, 就只好更换主刀医生。
许脉特意解释一句, 免得闵玥担心, 没想到后者关心的却是另一回事儿。
“师父, 回去我冲蜂蜜水给你喝好吗？可以润喉。”
“好。”许脉很自然地点了头。
师父不喝曾医生的胖大海, 却愿意喝我的蜂蜜水。闵玥心里美滋滋的，恍惚中还有种成就感。
因为师父翻了她的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她打败了曾原。
一天没露面, 许脉回到科里便直接去查房，重点检查了2床病人的身体状况，确认手术的禁忌症已消除，凝血四项、心电图、血生化等术前检查结果也无异常。
忙完一圈，才终于坐下休息，喝完闵玥冲的蜂蜜水，又行色匆匆地去实验室了。
闵玥帮她洗干净杯子，放到窗台上晾干，听到休息室的门响，转头看见邓桑推开门走进来。
她今晚夜班，准备换衣服去值班室接班，见闵玥在，便打招呼：“还没走啊，没吃饭呢吧？”
这个点食堂只剩残羹冷炙了，闵玥便说：“正准备去门口小饭馆吃。”
“正好，我这儿有吃的。刚才在外面吃饭，菜点多了，我就打包过来了，没动过的，你要是不嫌弃，就吃这个吧，比门口小饭馆味道好。”
邓桑把打包盒放到桌上，掀开盖子，是一份披萨。她还带了杯港式丝袜奶茶，里面的冰块还未融尽，杯子外壁凝结着一层水珠。
“不嫌弃不嫌弃，我可喜欢喝奶茶了。”闵玥接过来，插上吸管，深吸一口，柔滑的液体在舌尖打了个转，鼻息里满是茶香。
“披萨估计都软了，你吃之前再烤一烤。”邓桑嘱咐完，拿钥匙打开储物柜，掏出白大褂，披在身上。
闵玥把披萨塞进微波炉，选定时间，按下开始键。邓桑坐在她旁边，脱下女人味十足的尖头高跟鞋，换上软底鞋。
闵玥喝着奶茶盯着她看，总觉得她今天哪里不一样。当邓桑解开皮筋，梳头发时，她恍然大悟——
今天的邓桑比平时漂亮很多倍！
她留着蘑菇头，行为也像朵蘑菇。怕被许脉看到抓住提问，她总是缩在角落，垂着眼，一副丧丧的表情。今天却容光焕发，穿了裸粉色的纱裙，扎了丸子头，凑近仔细看，发现她还化了眼线。
嘴边的笑容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她整个人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闵玥打趣道：“恋爱了？”
邓桑红了脸，柔声细语地说：“前阵子同学聚会遇到了我们级的级草……上学那会儿我挺喜欢他，他说其实他当时也喜欢我……”
“真棒！”闵玥捧着奶茶出神，“真羡慕你们……”
工作之后就会明白，校园时代的喜欢是一生中最纯粹的感情。跟收入、家庭背景、有无房车都没关系，你喜欢那个人，可能仅仅是因为他投篮入框后，迎着光对你灿烂地笑；或者过马路时，风扬起了她的长发，洗发水淡淡的香味一下子将你包围。
那时候的喜欢，是你无数次路过她班级的窗外，故作潇洒，余光却一直注意着她；是在你生日前一晚，他偷偷往你桌斗里放了块奶油蛋糕，和一张未署名的贺卡。
是你在心里默念上千遍她的名字，笑得像个傻瓜。回过神来，笔记本上已写满她的名字。
闵玥从小埋头苦读，感情方面是张白纸，每当回忆过去，大脑总是一片空白，没有什么人或物在她的青春里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此刻，脑海中蓦然浮现“许脉”两个大字，如超清投影仪投射的光影，清清楚楚地，映在眼前。
闵玥猛地心脏一跳。
下意识地反转手腕，垂下视线——
白大褂的袖口，印着她的名字。
从本科到研究生毕业，憧憬了八年的那个名字。
“羡慕我们？看来你有故事啊。”邓桑起身系白大褂的扣子，八卦地看着她。
“叮”地一声响，微波炉加热完毕，闵玥跳起来去拿，背对着她，矢口否认：“我专心学习呢，哪有故事？没有没有。”
“还保密呢。”邓桑见她不愿意说，便不再追问，从化妆包里抽出卸妆湿巾擦脸。
闵玥咬着披萨，转移话题：“我想问你件事来着……明天我就要跟师父上手术了，可我心里很没底……”
顿了下，忐忑地补充上最重要的问题：“怎么才能不挨骂呢？”
邓桑直截了当地回答：“放弃挣扎吧，肯定会挨骂。我作为过来人，只能告诉你几个注意事项。”
“什么啊？”闵玥支起耳朵。
“多吃，少喝；多听，少问。”
前两点闵玥明白，一台手术要站很长时间，为了保证足够的体力，所以要多吃；但中途不能上厕所，所以要少喝水。
“后两点什么意思？”
“墨爷带你上手术，是为了现场教你，所以术中必然会讲解很多东西，你留心听。不过有不懂的，别立刻就问，会影响手术进程。先把问题记下来，下了手术自己查查资料，还搞不明白，再去问。”
“哦哦，明白了。”
“我接班去了啊，你吃完也赶紧回去吧，早点睡，明天提前进手术室侯着。”
“好的！”想着赶紧回去再看几个手术视频抱抱佛脚，闵玥将剩下的披萨放回打包盒，提回家，准备吃边看。
普通人肯定受不了，对着血淋淋的画面，别说吃东西了，不吐出来就不错了。但医生根本不是一般人，还在医学院时，闵玥和同学们就已经强悍到“实验越血腥，午饭越想吃红烧肉”这种地步。
当晚，不知道是吃撑了，还是太紧张了，虽然早早就爬上了床，但闵玥一整夜都辗转反侧，睡不踏实。
早上6点不到，她就醒了，刷牙时看着镜子，里面的人虽然眼眶泛青，却一脸亢奋——
啊啊啊啊！我终于要跟师父一起上手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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