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量山，第一楼。
王遗风站在亭台上负手而立，身边站着衣着暧昧不明的鲜粉色的烟。
头顶的灯笼哗哗作响，印有字体的明光在昏暗中颤抖，视线里是第一楼对面的望海崖。
夜色海潮上下涌动，被礁石割开后化成碎片坠回水面，又激起半人高的浪花，使得凉水白月之下的空中点缀了淡淡的水汽。
王遗风身边晕开的冷意与第一楼之下的灯火通明形成鲜明对比，再加上时不时吹来的小风，让他整个人都看着难以捉摸。
烟修指甲的手渐渐慢下来，心里想着要如何报告最近发生的事。
“那厮如今到了何处？”王遗风突然开口。
哦，这是在说萧杀。
烟抬头道：“进入南诏境内了，不过想深入还要有一段时间。”
王遗风点点头，又道：“其他人如何？”
哦，这是在说陶寒亭他们。
“快了，再有个一两天吧。”
王遗风继续说：“他呢？”
哦，这回应该是莫雨了。
烟几乎为自己的理解能力喝彩：“那孩子恐怕就要晚一些了，过了南疆，这一时半会还到不了。”
其实烟一直觉得有这么一个不喜说话，厌于走动的上司是一件挺累的事儿。
因为王遗风是十恶之首，恶人谷的谷主，所以他不能轻举妄动，他若是想要去哪里，那浩气盟那谢渊边也一定会有所行动，就跟两只在领地界限来回试探的狮子一样。
既然老大不能动脚，那这游山玩水的任务自然就轮到自己头上来了。王遗风还算信任他，所以很多事情都由他来代为传达。咦？你问陶寒亭好什么吃的了，当然是安内啊，老陶主内，他主外，夫妻联手把家建……啊呸！是两个人相互协作把谷建。
因此无论何时何地，在他人眼里自己最常说的都是：“谷主说了这不行”，“谷主觉得这不好”，“我们谷主的意思是巴拉巴拉巴拉”，怎么想怎么觉得这是变成私人秘书了。
这边王遗风问完了所有问题，继续当他的安静美男子了，倒是烟开始郁闷起来。
这次萧杀的逃脱引得不少黑白两道侠士关注，都摩拳擦掌地想要掺上一脚，就连浩气盟也不例外。
没有了三大恶人，他们此行的形式原本就不容乐观，更何况萧杀还莫名地对王遗风抱有恨意，想方设法置之于死地——虽然王遗风也是这样想的——这样错综复杂的局势想想就头疼，他宁可同萧杀大战三百回合也不愿意去趟浑水。
“有消息说谢渊最近出现在瞿塘峡，怕是也为了萧杀而来。”烟抱着双手靠在亭柱上，说给王遗风听，“只不过他不是自己去的，身边还跟了个小鬼。”
“小鬼？”王遗风来了兴趣。
烟点点头：“几年前您收了莫雨做弟子，谢渊不是也带回来个孩子么，只是谢渊不曾与外人过多提起罢了。估计那孩子如今也长开了，这次才会同他一道出来，全当历练了，谢渊应该是对其很是器重的。”
王遗风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袖口的长笛。
“您是问那孩子的身世么？”烟继续道，“我所知道的只是皮毛，不过听说他的父亲好像是当年的‘仁剑’穆天磊，曾经以命换命救过谢渊，因而谢渊一直在寻找他的儿子，这不几年前才找到。”
王遗风依旧是沉默。
烟见状了然：“您是想知道他的名字么？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既然他父亲是穆天磊那他应该也姓穆吧，以浩气那帮人的审美水准，没准叫做穆正义，穆浩然之类的。”
这次没等王遗风有任何反应，烟就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您是说他的武功是吧，我个人觉得以其小小年纪根本没有什么说道，但既然谢渊如此看重那定有特殊之处吧，谢渊可是把那孩子藏的紧，我打听了这么久才知道这些。”
这回王遗风终于肯回头给他个正眼了，冷冽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到身上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烟愣了愣，心想这又是什么意思？
若说王遗风这个人，在外淡漠，内里也没闷骚到哪里去，能从那张波澜不惊万年不变的脸上猜出这么多信息，是个人都觉得自己已经很是了不起了。不说陶寒亭，就连总是与他在一起的莫雨也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他们师徒二人的思维总是在大相径庭的路上撒丫子狂奔。比如王遗风这边抬手想拿书，旁边莫雨就硬往他手里塞茶；这边坐下想喝茶，那边就关窗吹灯顺手带门；而当他真正想歇息时，莫雨又不知从哪儿找的火折子把屋里点成迪士尼乐园。
相比之下烟觉得王遗风都能心甘情愿地给自己颁发一个“知心人”大奖，不说自己是他的“贴心小棉袄”，怎么的也算是个“暖心小纱裙”。
哪怕烟内心不耐，但表面上十分淡定，靠着柱子的姿势没有改变：“您还有什么问题么？”
哪知王遗风看了他一眼之后又转过去了，从袖口里抽出长笛漫不经心地转起来。
“换身衣服吧。”他忽然道。
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粉纱金丝。
“太艳。”王遗风给出了中肯的评价。
烟有些奇怪上司怎么这时候才提起这个问题：“我平日在谷里不就这么穿？”
王遗风摇摇头道：“谷里谷外，情况不同。”
烟挑起画好的弯眉看他：“嫌丢脸就直说吧谷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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