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户局促不安地磨着刀，每磨一下就要抬头去看眼前这些人，结果在又一次看他们的时候跟莫雨的视线撞在一起，猎户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扭头去看窗外的树。
反观莫雨没有任何反应，不动声色地把视线移回到其手中的匕首上。
于是猎户就对着自己的妻子使眼色，想让她去厨房里拿点什么东西来招待招待这些以“风雪太大暂借休息”为理由强硬闯进来的客人，却发现他女儿也正在专心致志地偷瞄这群人，杯子里的水倒出来都不自知。
热水顺着地面上的缝隙流到莫杀脚边，沾湿了木椅的一脚。
猎户在心里为此时的气氛捏了一把汗，然后决定说点什么来改善如此诡异的情形。
“几位远道而来可觉得辛苦？”无论怎么样问问对方的旅途总是不错的吧，没有牵扯到门派出处，身份地位之类的敏感话题。
“一般。”身材魁梧，相貌平平的男人说道。
“那，几位觉得哪处的景色最美呢？”猎户的接着提问。
“都行。”依旧是莫杀回答。
猎户继续说：“不过应该都比不上昆仑山冷吧，毕竟这里可是一年四季皆为冬啊。”
“没错。”男人道。
“几位可还习惯？”猎户再接再厉。
“还成。”
猎户笑：“那就好，以往来我们这借住的客人都是百般不适，今天发烧明天风寒，一天都不得消停，我们这的大夫可是忙得很呢。”
“恩。”男人点头。
……从两个字变成一个字了。
猎户磨刀的速率快起来，因为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可以聊了。他自以为自己一向是很能说的，平日里跟其他猎人打猎时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从早上杀掉的熊皮谈到晚上晚饭要不要去你家蹭点，从长乐坊北边来了个美女客人到南边死了个年老色衰的老太太，总之无所不聊，无若不谈。
但现在……好像自己的这个本领被彻头彻尾地扼杀了。
猎户又一次看了一眼坐在最中间的莫雨。
从进来时他就没说过话，一直在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匕首，身边的气息低沉内敛的有点吓人，如果不是少年自始至终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动作的话，他几乎要以为对方手里的匕首随时随刻就能向他飞过来。
多年的打猎让他养成了精准地直觉，少年给人的感觉就跟藏匿于枯树后狩猎的野兽一样。
真是可怕，他想。
“少爷，你说笛姑娘会不会在偷吃？”男人突然对着少年低声说。
莫雨玩匕首的手一顿，慢慢把头抬起来。
这是要说话了？猎户像个兔子一样将耳朵立起来。
正如猎户所料想的那样，少年人的嗓音尚未成熟，带着一点变声期独有的低哑，却是让他评价一声还挺好听。
“你要想吃饭，就去吃。”莫雨淡淡地开口。
莫杀看了一眼在厨房里跟猎户妻子一起忙碌的笛音，最终还是没能抵住填饱肚子的诱惑，“碰”的一声把刀压在桌子上，起身一头扎向厨房。
———————红烧鹿肉——————
第二天一早风雪已停，猎户与家里的几位“诡异客人”吃完饭后，整理装备出门打猎。几天前存储的鹿肉在客人们来的时候就只剩下四条小细腿，如今大雪停止，家里早已断粮，再不找点什么东西吃的话恐怕他们就只能画饼充饥了。于是他打算进山碰碰运气，能不能抓到一两只雪兔之类的。
从通往昆仑山内的小道上走大约需要一两天，这一两天内他妻子除了喝粥之外就只能雪了。
他紧了紧背后的破布袋，在妻子盼归来的目光中消失在茫茫雪地上。
不过——
“他真的放心把自己的妻子扔在家里跟一群怪人大眼瞪小眼么？”笛音拄着下巴说道。
“这里容貌奇怪的就只有你好么。”莫雨斜了她一眼。
两人正坐在猎户家的房顶上聊天——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呆了，并且莫雨似乎格外喜欢这种不太高但能俯视别人的地方。
小时候他就总爬上稻香村门口的那棵老树，在斑驳陆离的树影中对着笛音伸出一只手招呼她上来。
偶尔心情好了，就会随意折下一片树叶放在嘴边吹出一段不知名却挺好听的小调，村人路过时抬头望上一眼，看到是个不谙世事的孩提又纷纷低头该干嘛干嘛去了，村里这样的孩子多得是，每天穿着小红肚兜扎着两个萌萌哒的小团子到处溜达，时不时跑到树上来首曲子也是常有，毕竟孩子们的世界是最大的。
一般笛音会坐在他旁边望着天空发呆，等待着自己渴望却不一定会来的师兄师姐。
“你还要回明教么？”莫雨的提问把她神游九州的魂魄召唤回来。
笛音眨眨眼：“有机会吧，或者教里的人紧急通知什么的。”
当初离开稻香村紧赶慢赶地回明教，如今却被教主点名以“外出历练”为由扔出来，论谁都会感觉到各种不适应。
笛音走的时候师姐还拉着她絮絮叨叨，什么遇见厉害的能躲就躲但是千万不要说你是明教弟子啊，什么出门在外多多注意一下当地人的风俗如果有性向微妙的地方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啊，什么有机会就要吃很多小吃，什么宁拆一桩庙不毁一段基啊……笛音当时听了之后说：啊，最后这个好像有点难懂啊师姐。但是师姐还没解释就被卡卢比拉去训练了，而笛音知道，她一定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有交待完，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甚为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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