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世轮无力地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然而椅子还没坐暖，那堵沉重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带着口罩的护士拿着一张纸走了出来，苏世轮也“唰”地站了起来。
“病人家属呢？”
“这里……”
“你是他的谁？弟弟还是哥哥？”
“我……朋友。”
“没有通知家属吗？这里有一份病危通知书要家属签的。”
苏世轮的心跳再次停顿，喉咙颤动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护士似乎对这种反应见惯不怪：“重病的都要签，不等于人不行了，你赶紧通知家属来签吧，来不了你也可以签，不过出了什么事家属追究的话就是你的责任了。”
苏世轮点点头，脑袋依旧一片空白。家属？他从未听肖思敬提起，战队里也没有什么资料。愣了半天，他才想起让领队的小徐去找联盟内部的注册资料。
小徐也刻不容缓，很快联系到联盟办公室，幸好注册资料上有紧急联系人一项。然而结果不太好。小徐告诉苏世轮，资料上只填了父亲，还是一个外国的号码。
苏世轮已经来不及想各种原因，也顾不上时差，直接拨通了电话。那边一直没接通。电话里每一下嘟声，似乎都是一把刀稳稳地往苏世轮身上扎。
“喂？”
扬声器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苏世轮却忘了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小徐接过电话，把事情说了个一清二楚。远在加拿大的肖海升也很惊讶，但也无法赶回去，希望战队的负责人可以代签。
“我签吧，我负责。”
苏世轮找到刚才的护士，拿到那薄薄的一张纸，颤抖的双手写下了歪歪斜斜的名字。他这才知道，面对生死时，原来签一个名也可以如此沉重。
护士走了，小徐去办各种手续，除了继续坐着等，苏世轮别无办法。脑袋就像被胶水糊住了一样，什么也想不到，徒剩一份揪心的焦急。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再次开了。
几个医护人员一马当先，将人推了出来。苏世轮迎上去，却被医生拦下了。
“别急，病人现在生命体征稳定，需要做CT，之后会转ICU，你是家属吧，等下拿到结果再来找我。”
见到了医生，苏世轮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然而到现在为止他对肖思敬的病情还一无所有，不能不焦急。
等拿到了CT报告，距离入院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苏世轮忐忑地来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等待医生审片的过程，就像是等待宣判一样，他的心一直悬挂在半空。
“现在还不能确认。肺部有黑影，这个有几个情况。可能是肺炎，严重一点可能肺占位，当然了，还有最不理想的一种……就是肺癌。”
宛如被当头打了一棒，苏世轮头痛欲裂，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说出几个字：“怎……怎么可能，他才二……”
医生马上打断了他：“别以为年轻就不会有癌症了，疾病面前没有人能侥幸逃跑。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还不确定，到时做个增强CT才有结论。现在我了解一下病人的生活习惯。”
在询问过程中，医生频频摇头。苏世轮也逐渐意识到，自己做得有多“错”。熬夜，抽烟，喝酒，奔波，如果他能阻止肖思敬，或许今天就不会这样？
“你们年轻人，现在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
这是医生说的最后一句话，让苏世轮心如刀割。
浑浑噩噩从医生办公室出来，苏世轮不知道何去何从。医生说ICU有固定的探访时间，他现在不能去看肖思敬，也无处可去。
走到走廊的尽头，是走火通道，这里没有人会看到他的样子。苏世轮靠着墙壁，坐在了楼梯上。
一切仿佛太迟了。
“疾病面前没有人能侥幸逃跑”——言犹在耳。
关于他和肖思敬，苏世轮想过很多种“结局”。退役后，他们可能各自组建自己的家庭，从时常联系，到偶尔联系，再到疏远……他们迟早会分别，但他从未想过，肖思敬会以一种生离死别的方式离开他，他对未来生活的一切美好猜想，全都基于这个人还在自己身边。
如果他不在了，自己还能带着七星草走多远，还有意义吗？
此时此刻，苏世轮竟然想象到了蓝未然那种失去至亲的绝望和痛苦。
然而只是至亲吗？面对自己对自己灵魂的拷问，苏世轮犹豫了。
回想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从认识伊始的互相帮助，到相处下来的互相陪伴，到见面后的互相迁就，再到熟悉后的互相牵挂。这个严肃的男人对他保护有加，不仅在战场上，也在生活上。还有对他的体谅，对他的包容，对他的信任，从未缺席。
苏世轮仿佛听到隐藏在自己内心的野兽在咆哮：占有他，让他只对你一个人好。
那不是挚友和至亲应该有的感情，而更像是——挚爱。
苏世轮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如果说他真的爱上一个男人，那很多事情就说得通了。为什么当初费尽心思邀请他建队，为什么反感他跟别人一起，为什么时时刻刻掂挂着他的生活……
这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苏世轮却不得不接受自己内心深处的感情。这绝对是一场痛苦的旅程，而他早已起航。如果找不到停靠的港湾，他将永远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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