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惩垂了垂眼:“我怀疑。”
白道人悠悠拨弄着茶叶,不再看他:“一个人若连自己都怀疑,也就没什么可以相信的了。”
“…………”
萧惩沉默,想了会儿说:“对。”
他坐直身子,声音重新找回一丝笃定,“我的命我要自己说了算,若事事都按照那个破命格的规定,岂不可笑?”
谁知白道人却又摇头,笑着说:“错,你的命你说了不算,得‘道’说了才算。”
“道?”
萧惩起身,说:“若‘道’的存在就是逼神成魔,逼人化鬼,那么这种‘道’,不敬也罢。”
说罢,便决然离去。
没看到,神殿的门缓缓合上。
他坐过的地方竟如雾般出现一道虚影,影子又慢慢转浓,化为一名俊秀清瘦的青年模样——
一袭白衣如雪三重。
金靴,金护腕,面色冷白,冰清玉洁,淡到透明的嘴唇薄得像是两片冰雕成的柳叶。
眉头微蹙,神色严肃中带着几分疏离。
“杯子他喝过了,你凑合用吧。”
白道人说,视线缓缓从青年清俊的脸上扫过,不刻意也不留恋。
微微一顿:“或者,你用我的。”
“……”青年没说话。
把萧惩的杯子推到一边儿,伸手拾了白道人的。
端到眼前见水面有两片茶叶飘着,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抬手一拂将之挑走,才喝了一小口。
白道人对他的举动毫不意外,轻笑道,“呵,还说不像亲的,这挑茶的习惯,你们俩真是如出一辙。”
青年的情绪没什么波澜,平静地说:“越像,越该死。”
白道人就着他的手饮了口茶,感叹道:“唔,连这死拗的脾气,都一模一样。”
.
萧惩叫上颜湛斯文,三人一起去了邺都。
彼时,殷九离正带着花应怜与舟明镜二人组织赈灾。
起初,灾民只有天桥下的几千人。
得知消息,殷九离立刻送了钱财和粮食给他们,还在寸土寸金的皇城找了块空地建房子,让他们好生安置。
他们感激涕零,立刻修书一封。
告诉仍在家乡水深火热的乡亲们快快都来皇城,国主跟太子殿下会救他们的命。
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随着时间推移,很快与这场万年不遇的雪灾一起传遍全国。于是,所有无家可归饥寒交迫的人们全都往皇城涌来。
有粮行借此哄抬物价,一斤大米卖到一百万两黄金,竟依然有人举着银票疯抢。
但这是有钱人,穷苦百姓哪儿买得起啊。
于是殷九离就设下米铺,每人每天发给他们一碗米。
多数灾民在来的路上就已经饿死冻死,能活着到达皇城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
如虎狼一般,争啊、抢啊,喊啊、打啊。
殷九离甚至连金衣卫都出动了,依然难以维持秩序。
而且有的人早上领一次,中午领一次,晚上还领一次,一天领好多次。然而,还有更多的人,连排队都排不上。
有名难民打扮的青年用衣服兜着一小碗白米鬼鬼祟祟地进了米铺,再出来时换了身衣裳,又冒充难民去排队。
萧惩他们正撞见这一幕。
叶斯文性子冲,上去一脚将那人踹飞,骂道:“滚蛋!”
那人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哎呦哎呦,打人啦打人啦,官老爷殴打难民啦!”
这是个敏|感话题。
这些人又冷又饿排不上队情绪都很激动,听到有自己人被打,瞬间爆发,还没搞清状况就跟金衣卫打了起来。
叶斯文气得逮那人一顿猛揍:“艹!你是不是灾民自己心里没数吗?”
殷九离闻声赶来,数月不见,兄弟二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怔。
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眼底一片乌青,显然好久没睡过觉了,看到萧惩,眼中是藏不住的欣喜与思念——
这眼神,让萧惩一时恍惚。
竟忘了当日对方赶他出宫时,又是怎样的绝情。
不过殷九离只朝他匆匆一瞥,没顾上理他,忙着询问打架的事。
叶斯文与被打青年各执一词,只稍稍一听就知道谁真谁假,叶憨憨脑子不够使,不会撒谎。
但难民们都相信那个衣衫褴褛的青年。
殷九离只得亲自将那人扶起来,请御医给他包扎,又送了一大袋米给他,还让叶斯文给他道歉。
斯文死死盯着殷九离,两只眼睛里的火都快烧着了,大喊:“我没错,我不道歉!”
“打人还没错啊,欺负我们无家可归吗?”
难民们说。
双方僵持着,眼见又要打起来。
殷九离上前半步,对那人作了一揖,说:“打你的是我师弟,是我管教不严,我代他向你道歉。”
太子都亲自道歉了,终于平息民愤。
青年扛着一大袋米,欢欢喜喜一瘸一拐地走了。
叶斯文红着眼睛,猛一推他:“臭太子,我讨厌你!”
哭着就跑了。
萧惩要去追,殷九离叫住他,让舟明镜去。
“谁让你来的?”
殷九离质问,不知何时又恢复了夜宴那晚的冷然。
但萧惩没有如上次一样退缩,他执拗又坚定地说:“随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我要留下跟你一起面对。”
“你!”
殷九离气得肩膀都在发颤,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花应怜翻了个白眼,在旁边冷嘲热讽:“面对?面对什么?
“是面对身份被人戳穿,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还是一人一脚踹死你?”
“应怜,别说了。”
殷九离无力地垂着手,完全不见了方才的尖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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