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
天色阴阴的，半路上就下起大雨。雨势又急又猛，到处雾茫茫的。汽车开到门口，先是几级石阶，才进入门廊，佣人撑伞要过来接，我已经快跑了进去，马上湿透了。
我脱下大衣给了一个佣人，接过里特递上的毛巾擦了脸和头发。里特道：“这种天气淋雨，就怕感冒，您快回房洗个热水澡。”
我道：“我知道了。”
我快步上楼，一开门，先注意到桌子上躺着一件东西，用了几层的白细纸包住。看起来像是巨大的书。我知道不是。
里特送来热汤，看我站着，他道：“您快冲个澡吧，出来喝些热的。”
我进了浴室，往浴缸里放水。我脱光衣物，开了水龙头，镜子很快起雾，里面的一个人影模糊扭曲。我冲了澡，跨进浴缸，半个身体浸入水里。水温有些高，皮肤表面马上冒出了汗。我把脸泼湿了，往后靠着缸壁，两腿伸直了。我闭上眼。那天的画面跑进脑海里，是我第一次回想。那游动的手回来了，白的有力，又温柔的；它握住的器官彷佛不是长在我的身上。同样的东西贴在皮肤上，这才知道原来温度这么高。那混乱，又难堪，颤栗，亢奋，窒息的，种种的新鲜，夹着痛苦，又彷佛伤心⋯⋯似乎真的流了几滴泪？也不知道。泄精的那瞬间，终于又可以呼吸了，脑筋豁然清晰。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灵魂与躯体像是分离的，一部份在下沉，一部份在飘飘荡荡的，没有任何快感，十分厌倦，失望的。无趣的性。
我睁开眼往下看，水面平静，在水里的器官也没有反应。我看着一会儿，有某些情绪在心里慢慢流淌着。我把手伸了过去，轻轻抚摸它。我屈起腿，背往下滑，吐出的声音沉入水里。
我擦干了身体，穿上浴袍出去。房间里非常温暖，雨还在下，这房子很有点历史，窗户隔音不算很好。桌子上摆着托盘，上头有一碗汤，冒着热气。旁边是那纸包的东西。我拿起来，纸上写了我的名字，还有生日快乐。
我拆开来，把画放在窗台上。外面的雨好像跑进了画里，画上灰丝丝雾胧胧的，盛开的玫瑰花的红湿透了还是鲜艳。在花丛里一张椅子上靠着扶手坐了一抹影子，转开了脸，蓬松的裙子斜拖了一角在泥地，另一边微掀了起来，露出了腿。
佩特尔的声音停下了。我注意到了，朝他看去。佩特尔是我的家教，每周五晚上来为我授课，他在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教书，前阵子听说升了副教授。他和祖父的关系很好。
他问道：“今天学校的事还好吗？”
我道：“还好。抱歉，我今天有些不专心。”
他道：“噢！没事的孩子。我到现在也还是觉得你学这些太早了。”他阖上书：“伍德里奇这本计量经济分析你看了多少？”
我告诉他：“二分之一。”就说了一些理解与想法。
他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认为我们今天可以结束了。礼拜五晚上应该轻松点。”
我道：“好的。”他笑了笑，喝起茶来往前看：“其实我今天进来就看见了这幅画，画得真漂亮。”
我往窗台去，内心毫无想法。
他道：“是你画的吗？”
我道：“不是。它是一个礼物。”
他道：“噢——”就从携带的公事包里拿出了一本书，放在我面前：“我突然才知道了你的生日，就是后天，是吧？我也不知道送什么，想到了这个。”
这是一本《西欧金融史》。他道：“贝蒂今天知道了说了我一顿，怎么送这么无聊的⋯⋯我是因为觉得你是不一样的孩子。唔，或许你看过了？”
我道：“没有。谢谢您，佩特尔先生。”
他笑道：“这太好了。”
第十一节
查斯道：“等等！我需要喘口气！”
我仍旧击出了一球。橡胶球撞上墙壁弹回来，他没有接。球在地上跳了几下落地，我捡了起来。我道：“你不只需要喘一口气。”
他道：“好吧！我认输，我要休息了！”
我走出球场，他跟上来。放回了球具，我开柜子拿毛巾擦汗，他在椅子坐下喝水。他道：“亚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生日快乐！”
我道：“谢谢。不过你记错了，是明天。”
他道：“好吧。那你明天有什么计划？”
我道：“没有。”
他道：“难得过一次生日，应该庆祝的。”
我道：“每年都会过生日。”
他道：“天啊亚瑟。”
我不理他，就去淋浴了。我没有告诉他，在我家里，任何人在生日当天从不会庆祝；祖父认为生日不是公开节日，是私人的。不过他和祖母会在我的生日前一天晚上带我出门吃饭。今年同样这么做，晚上就要到威尔顿吃饭，从我有印象以后每年都去哪里。
我换回衣服，查斯还没有从淋浴间出来。我们并没有约好，我是临时决定来了学校的壁球馆，今天礼拜六，球馆里没有几个人，他已经在打着球。他和我同班，交情普通，上学期我们修的科目有些重叠，时常在课堂碰面，偶尔会聊天，一起打球。他要求比赛，输了请冷饮。
我在门口喊：“查斯，我先走了。”
水声停了，他推开门板出来：“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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