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采薇
徐探清刚想上前去扶着陈博生，就被崔南钟的手臂挡住了。崔南钟眼神顿时大变。
徐探清看向陈博生，已经发现了端倪，说道：“你不是老陈。”
陈博生忽而尖声狂啸，充满戾气的声音往四周扩散：“是我。”
徐探清和崔南钟瞬间倒退六七步，做出防御的姿势来应对。徐探清目光如有实质地凝注在被无常附身的陈博生，问道：“你将他怎样了？”
一朵黑云在“陈博生”的掌中盘旋，“陈博生”眇向徐探清，浓厚如黑云的声音传来，说道：“能怎样？他是一个厉鬼，今日骚乱就是他造出来的，而我不过是一介平平凡凡的古董斋店主，因为受到胁迫才来了此处。”
锐利而狡黠的光从从“陈博生”佩戴的眼镜之下一闪而过。
徐探清身形一滞，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着，无常在方才和陈博生的争斗中，将陈博生的魂魄驱逐出去，自己李代桃僵地占有了陈博生的身体。
“陈博生”的唇角衔着一抹蕴藏寒意的笑容。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徐探清握着的长剑铮铮抖动，像是亟不可待地要嗜血了。
崔南钟瞧见徐探清的神色，镇定自若道：“超度他。”
徐探清失神地看向崔南钟。陈博生以肉身为牺牲去生祭天地，以求消灭无常，终究功败垂成，一他现在的灵力修为去超度无常谈何容易。
可崔南钟信任的眼神给了徐探清力量，他决定勉力一试。
徐探清当即于云端打坐，双手相扣，暗念驱动灵力的心法，俄顷，于他额间生出一半莲花似的印迹，无常见此状，莫名地有些心慌，遽然间甩出手中黑云。
黑云变化多端，忽而成了布帛，忽而成了牛马，千姿百态，不可捉摸，到了徐探清面前，一个个冲上去，却被崔南钟一一打散。
“陈博生”的脸上显出不悦之色，他召唤出身后的千万道黑烟，在暗无月光的黑夜里，他像是一个操纵无明之力的巫祝。
一念为非，无明遮眼。
饶是崔南钟恢复了七八成功力，但是再一次和无常通天的怨力相对，也有几分吃力。他看向徐探清时就在想，即便是拼却他一身性命，也要保徐探清一个万全。
适时，无常体内好似发生了异动，无常怒道：“你给我滚出去。”
“这是我的身体。”
“滚。”
无常像是被人揉搓一般左右摇摆，面目狰狞。他的身体如有一团火球在左突右进，在查找出路。崔南钟眼明心亮，当即明白过了了，那是陈博生。
真实的陈博生在被无常占据的“陈博生”里奋力突围，两相争斗，给了崔南钟和徐探清时间。
徐探清的周遭灵力环绕，仿佛即将白日飞升。他蓦然凝望“陈博生”。无常不甘于被陈博生这小小蝼蚁所控制，使出浑身解数，犹如漏水的木桶似的四处散出黑气，他提气聚出数团怨气，径直往徐探清和崔南钟所在的云端。
崔南钟习惯性地站到徐探清面前为他抵挡，徐探清却没有如从前那般退缩，而是站到了他的身边与其并肩作战。
这厢，崔南钟和徐探清为黑气所困，那边，无常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原以为就陈博生的力量而言，即使是生祭了来对抗自己，也只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羞不可说，没成想，陈博生意念坚定，被他连消带打之下，竟还留得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无常怒极，他召集四方阴灵怨气，悉数灌注到自己体内，要把陈博生剩余的最后一点生机给淹没。他忽然看向在云端和黑气打斗的崔南钟和徐探清。
“陈博生”眼皮略微掀起，牙关却咬了起来。
徐探清额间的莲花瓣印子幽幽地发出金光，一错眼，瞧见如龙似的黑气莽莽撞撞地冲着他们而来。他没有想到无常被陈博生的魂魄纠缠着，还能分暇出来杀他们。
这一注黑气来得异常汹涌，徐探清抡起长剑为盾牌去挡。
黑气掠过徐探清的身体，要将他的皮肉接掀去似的，一刀、一刀地切过割过，不异与凌迟之刑。
“此为牵机药，相传为宋太祖灭南唐后主时赐下，滴一滴于酒瓮之中，斟一杯，使其喝下，毁了他一身，保你一世荣华。"
“将军死于战场，是荣光，亦是责任。我们风餐露宿，在黄沙里过活，为的是什么？”
这声音似曾相识，好像在那里听过。
徐探清的脑袋昏昏沉沉，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他皱着眉头，眼帘之中出现了一位道士打扮的人。徐探清以为他是崔南钟就伸出手，试图去触碰他，那个人的面容越来越去清晰。他身着道袍，头上插着木簪，看上去眉眼平和，扔到人群里就像是一滴水落到海里，一粒沙落到地上，那般平平无奇，却有一股闲适自然的感觉。
他不是崔南钟。
“你是谁？”徐探清发问。
“我，就是你啊。”那个人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喜悦。
“你，是我？”徐探清的手渐渐向前去，那个人站到了他的对面，果然愈加变得像他了，眉眼缓缓地变成和徐探清一模一样。
徐探清还有问题想问，但是对面的人似云雾一般被风吹散，了无影踪。
崔南钟见徐探清被黑气环绕笼罩，要劈开黑气去救他，没有想到的是，就在那一瞬间，黑气围绕的中心迸出难以言说的金色光芒。
在四周环绕的黑气像是水汽遇到了正午炙热的阳光似的被蒸发，通通消失不见了。再一看，金色光芒端坐着徐探清，双手合十，额间的莲花瓣如被描画了，从一瓣变作六瓣，是为仙家气象。倘若从前百年前的斛朝拽来一名平民百姓问一问他是谁，定然会有人眼都不眨就回答说，是虚清府君。
陈博生的魂魄在被压制之后苏醒了，他清醒地意识到他还在以另一种方式存活。因此，他在“陈博生”的身体里到处破坏，以期能损伤无常三分。
陡然间，一道清明澄澈的天光漏进来，落在陈博生的眼里，像是盛满了星子。
陈博生心道，是有人在超度。他在心中嗤笑道，无常应该会感到今晚发生的事情都超出了他控制的范围，原本只是想来教训一下叛逃的自己，却招惹上了投胎转世的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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