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父皇过世很快满了一年，我出了重孝。
父皇忌日那天，我独自一人在灵樨树下站了许久。
含光与摇星有些担忧，欲上前唤我。而卢嬷嬷却制止了她们，只是轻轻摇头，让我一人在灵樨树下，望着西北，直到夜幕低垂。
大约是看我太过低落，宫人将含春阁小庭中的秋千移来，绑在灵樨树上供我消遣。
这日我也实在是宫中憋闷太久，出来庭中透气。
三月已至，灵樨树梢繁华簇簇，淡粉色花瓣飘落在春风之中。庭中青色石板缝隙间，有青青苔藓。花瓣飘落中石板路上，很快就被践踏成泥。
“公主，这是当初陛下看公主喜欢，亲自做的秋千。今日天气这样好，公主来玩一会罢。”含光笑意盈盈。
我心情不好时候，重掖宫的宫婢没有一个不是战战兢兢。今日这些年轻女孩已换上轻薄春衫，各个窈窕青春，有的裁花有的放风筝，还有的小心翼翼举着花绳，无非就是想讨我欢心，预备陪我玩耍。
我看她们一副强颜欢笑伺候我的样子，也不想和她们玩在一处。
“行了，你去后面推我，轻些，莫要太高。”
“是！公主！”这些天我喜怒无常，动不动就发火，含光她们早就苦不堪言，今日见我有兴致玩耍一会，简直如蒙大赦。一群宫婢忙不迭争着到后面推我。
我懒懒坐在秋千上，随意晃荡。
出了重孝，内务司送了许多颜色鲜丽的春装来。我今日随意挑了一件鹅黄纱衣穿。秋千一荡，轻纱在风中飘荡如一团云。
花枝离我忽远忽近，片片花瓣碎落在我脸上，今日阳光温软，我也忍不住轻轻闭上眼睛，将额头轻轻靠在纤绳上。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觉周围似乎有些过分安静。这些宫婢叽叽喳喳，一看我心情好，便争先恐后谄媚，这些天来我唯独今日心情还算不错，怎么不见她们来邀功？
我睁开眼睛，却疑惑发现，庭中空荡，这些宫婢都不知哪里去了。那是何人在背后推我？
我回过头去，看见明夷珩穿了一袭黑色宫服，黑绦束发，较平日随意许多。
他发现我看他，面上可疑一红，轻轻垂下眼睫，避开不看我，只是继续轻轻推我。
我的狗儿被人处死，我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多日不许他踏入重掖宫半步，如今算来，又一月余我俩未见面。
我看着他那副仿若逆来顺受样子不由嗤笑一声，他做出这副低头样子作甚，当初为何任人欺负我，那我的狗儿打我的脸。
我扭过头，冷笑一声：“！含光！摇星！你们两个给我过来！谁准你们放他进来！我要扒了你们俩的皮！”
我皱起眉头，好心情半点不剩，秋千刚好快要落下，我便起身就要跳下秋千，可肩头却被他握住。
明夷珩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我想你一个多月，总该对自己言行有所反思，看来是高估你了。”
我听他语气严肃，不似平日与我说话总带些纵容意味，不由有些没底。
“我有什么可反思的。我不想见你，你滚！”我回过头看他。
明夷珩微微蹙眉，低头定定看着我，尖尖下巴微微绷紧。
我正打算再羞辱他一番，却没想到，明夷珩竟然双手猛地一推，将我一下推得极高，快要碰到灵樨树枝。
“明夷珩！”我吓的叫出他名字，本要跳下去也只得作罢，胆怯紧紧握着秋千麻绳不敢松手，回过头骂他，“混蛋！你放我下来！”
明夷珩听见我骂他，面色不变，又是狠狠一推。
“小杂种！”
他推得更是用力。
“小畜生！”
“混蛋！”
我又气又害怕，嘴上狠狠骂他，可我越是骂他，他越是用力推我。
眼见我快要被甩出去，我吓得紧紧闭上眼睛，已不敢张开，口中却不肯认输：“你这个混蛋！你敢这样对我！我扒了你的皮！”
“你还要扒谁的皮？干脆一次全说清楚。”他声音沉沉，我听出其中有丝愠怒，我却不知他所怒为何。
我紧紧抓着绳索，嘴硬道：“自然是扒那你和碧螺那贱婢的皮。你，你还想袒护不成？”
“既然你这么想扒我的皮，我又何必坐以待毙。我只要再用力些，将你从秋千上抛出，让你摔个半死，你还扒得了谁的皮。”
明夷珩大约是真的生气，言语间丝毫无半点情绪，叫人摸不透他是玩笑，还是真的对我动了杀心。
我已两腿发软，晃得头晕脑胀，实在忍不住。不知为何，听见他方才的话，心底竟升起一丝害怕，放软了些语气：“明夷珩……你，你放我下去！”
他不理我。
“放，放我下去！你不要这样对我，我……我怕高……”我欲口出威胁，可是想到自己实在没什么可威胁他的便心中更是又气又急，但我实在害怕，想哀求也拉不下面子，只能找个借口。
他仍是不理。
我已觉得有些晕眩，我察觉到今日明夷珩不似平时逗我，他今日生气得极认真，好像真不会放过我。我实在害怕了，我怕我一不小心松手，便要飞出去摔个半死，腿也有些发抖。
我感觉眼眶湿热起来，虽不愿低头，可我尊严也抵不住害怕，被推得高高扬起，快蹭到树枝，我回过头含着泪，看了明夷珩一眼，忍住眼泪，不敢哭出来：“你放我下来罢……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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