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铭死了。
这是大年初一早上温宥看到的第一个信息，发信人是林曼殊。
刚从温存中清醒过来的人悚然一惊，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叶弓一还在睡觉，温宥看了他裸露的肩背一眼，想了想还是兀自悄悄下了床，披上衣服去院子里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林曼殊的声音不冷不淡地传过来：“你终于肯接电话了。”
“你发的那条信息什么意思？”温宥冷冷道。
“字面意思，叶铭死了。”林曼殊声音平静，“死在法国。”
温宥心里一沉，“法国哪里？”
“Calanques的一处峡湾。据说是坠崖。”林曼殊停顿了一会儿，如她所料对面没有了声音，“你知道怎么回事对吗？”
“他为什么要自杀？”温宥声音冷定。
林曼殊沉默了一会：“有我的错，但你的那个小叶应该也功不可没。”
“林曼殊，我警告你，说话小心点。”温宥终于愤怒，“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打算在他身上耗多久？”林曼殊问道，“我看不出他哪里值得你这样。”
“我已经跟你强调过很多遍了，这些都不关你的事。”温宥冷声道，“离我们远一点。”
林曼殊避其锋芒，淡淡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知道这个干什么？”温宥道。
“我问问都不行吗？我可是你的母亲。”林曼殊道，“我在关心你。”
“你从来都只关心你自己。”温宥道，“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这么针对他。但不论你对他做什么，都是在双倍的伤害我。所以你不如明明白白告诉我，你到底想怎样？”
“想知道原因的话就早点来见我。”林曼殊道，“我们好好谈谈。”
温宥道：“你在哪？”
“我在马赛。”林曼殊道，“等你过来。”
温宥沉吟一阵：“你见到他了？”
林曼殊道：“是的。你也应该跟他道个别。”
温宥一时无话，叶铭的死太意外了，他到现在都有些无法接受，这之前他还在想着要怎么教训这个人，谁料这个人竟然就这样自己了结了自己，果然是个疯子吗。
昨晚折腾的狠了，以至于叶弓一到现在还没醒，温宥回到床上时，他在睡梦中本能地找他的怀抱。温宥怜爱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心想叶铭的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林曼殊挂完电话，又点燃了一支香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盛满了烟蒂，旁边还有几个喝空的洋酒瓶，她没有化妆，头发也没有打理，这样邋遢糟乱的形象还是第一次在她人生中出现。
她的手边有两张纸，一张是叶铭的死亡通知单，另一张是她的诊断书——宫颈癌，晚期。
她嘴角挑起一个嗤笑的弧度，拿起火机将那两张纸点燃，随意地扔进了烟灰缸内。房间内没有开灯，但海上明月照亮一切，她起身，褪掉身上的衣裙，不着寸缕地走到外面，投入那波光粼粼的海浪中。
夜晚的大海像是沉默的巨兽，吞噬着一切，她行游在它的腹中，与幽深的死亡相互凝视，她以为她会恐惧，但并没有，只是，她想问一问那深渊的某处，那个少年当时在想些什么，在他生命湮灭的最后一寸缕中，摇曳着的究竟是什么？
那个答案她无从知晓，这一片大海亦无回应。
林曼殊平生第一次对他人感到抱歉，抱歉到，眼中漫溢出比海水更为咸涩的液体，冰冷而无用。
叶弓一是和温宥一起走的，他们在省会的机场分开，一个去A市，一个去法国。
温宥的航班比较早，分别时不忘嘱咐道：“等到了A市就跟我的人联系，他会帮你安排妥当的。不要怕麻烦人知道吗？”
叶弓一看了看周围，机场里人来人往，他也不好有什么动作，只得伸手捏了捏温宥的手腕道：“放心，我都听你的，不让你担心。”
温宥很想亲亲他的额头，但这里不是A市也不是H市，这种男人间亲密的举动可能会冒犯到不必要的群体，他不想惹麻烦，但最后还是克制不住地狠狠拥抱了下爱人，“一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叶弓一在他肩头深吸了一口气，好像是要在胸腔里留住他的气息，“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我，为了你我也会好好的。”
广播里已经开始催促乘客登机，温宥不得不离开了，他走入闸机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叶弓一就站在那里，正笃定地，温柔地注视着他，仿佛分别、距离，时间所有人们害怕的东西都无法动摇他，他就像是东流的大川，不论多少曲折阻隔，终将汇入那片叫温宥的海。
温宥放心了，他觉得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们了。
温宥走后，叶弓一这才慢慢踱步走回候机区，他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打开了手机的邮箱界面，那里静静地停留着一封邮件，发件人信息显示：叶铭。
这应该是定时发送的邮件，系统显示的收件时间是春节那天的零时整。
他其实没有查看邮箱的习惯，但开学在即，有很多信息都是通过邮件发布，所以他每天都会检查下，结果就看到了这封信，里面传递的信息令人心惊，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告诉温宥，妄想着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
然而当他试探地提到叶铭时，温宥的反应说明了一切，他当时内心的震惊不可谓不大，随后而来的是巨大的恐惧，对方的死可能是因为自己，这样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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