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上次住的客栈小院，不同的是门窗紧掩，因为暑气没过，夏天的竹帘还没卸下，屋内浓郁的药味也就透过竹帘传了出来。
柳清风侧头看了下绣袖，绣袖已经笑不出来了，此刻脸色苍白，嘴唇干燥起皮，眼神空洞洞的。
她似乎有些恍惚，进门时踩空了好几下，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多亏柳清风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绣袖这才回过神，抓着柳清风的胳膊借力才勉强站稳。
灵珑却停了下来：“我……就不进去了……”话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已经微不可闻。
柳清风看了看绣袖，绣袖惨白着脸，五官好像是纸糊上去的，神色也苍白一片。她又转头看了看灵珑，灵珑垂下头，整张脸都浮肿着，像是眼睛被掏空了一般，空落落没个焦点。
柳清风搀着绣袖进了院子，正好碰见古丽。她手里端着一盆血水，刚掀了帘子出来。神色苍白疲惫，见了绣袖先是一愣，随即黯淡的眼睛里闪烁起星光：“你……来……快进去看看玄霄吧。”
她显然是急的狠了，说话语无伦次。人也手忙脚乱，不知是先放盆还是先让绣袖进去。
绣袖对着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深吸一口气，掀起帘子进去了。
柳清风默不作声地接过那盆血污了的水，端去墙角帮忙倒掉。她倒完水起身，看见古丽还在门口站着，神情恍惚，好像白夜里一只怅怅然的龟。
绣袖掀起竹帘进去，带起了一瞬间的光照，屋子里到处是飞舞的光尘，在阳光下灿烂得好像金粉，可是很快消失。
屋子里很暗，门窗都掩着，昏沉沉的让人错以为是薄暮。屋里有一股空气停滞沉闷的味道以及浓郁的药味，绣袖鼻翼翕合两下，疑心这是死人的味道。
她为这个猜想出了一阵冷汗，快走几步到内间查看，却被隔断的木栏绊了一下，好险才稳住。
然后，一声轻笑。
玄霄靠坐在床头，只穿着白色中衣，拿被子盖着下半身。
刚才是她在笑，坐在床上笑得轻颤，被子都抖落下去，露出裹着厚厚纱布的胳膊。
绣袖目光沉沉地看她，她本来肤色就如霜雪一般白，此刻在这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更是白的晃眼。笑起来好像烛火摇曳，十分可爱。
这和绣袖想象的玄霄不一样，她记忆中的玄霄开朗而温暖，像一轮暖阳。她想不出玄霄为什么想要自杀，而想象中的玄霄必然是面无血色奄奄一息。
但是这个会笑的玄霄，比她的想象更为可怕。
她感觉，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壁障隔在了其中，玄霄靠着这个壁障，把自己跟外界隔离开，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你来了，”玄霄出言打破寂静，“我就猜到她们会叫你来，先坐吧。”
绣袖找了坐垫，离玄霄有一段距离，还是能看见玄霄面容沉静。不知为什么，她喉头一涩，艰难道：“我听说你……本来要回纯阳宫的，但是没走，就想来看看你。”
她想说“听说你想自杀”，可是那几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心里又酸又涩，涨涨地难受。
玄霄笑着说：“我很好。”
一句话，绣袖眼眶一热，泪水就下来了。
玄霄毫无察觉：“伤口不深，不是很严重，养上几天就好了。”
她的右手就在身侧，裹着厚厚的纱布，根本看不出胳膊的形状。
绣袖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眼泪可以流，咸涩的泪水滑过嘴角，还带着眼睛的余热。
她轻声问了一句：“疼吗？”
玄霄还是笑：“不疼的，我没事。”
绣袖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玄霄……”
她哽咽道：“你怎么了……怎么会变成这样……你……”
玄霄还是笑着说：“我没事。”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覆眼的黑绸带被晕了一大片深色。
绣袖哭着出去了，掀起帘子前提袖揩去泪水，她努力想要扯出一个笑，但是出去看见目露期待的古丽，还是瞬间红了眼眶：“玄霄她说她很好。”
古丽眼眶瞬间湿润，但她仰头望了望天空，把眼泪憋了回去。吸溜一下鼻子，掀起帘子直接冲进去了。
绣袖连忙跟着进去，却看见古丽径自冲到靠坐在床上，默默垂泪的玄霄面前。
她一腿半跪在床上，一手强硬地掐起玄霄的下巴：“呐，玄霄，我警告你，我米丽古丽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有什么想法你就直接说出来，我猜不到！”
她低头俯视玄霄的脸，头发是霜雪一样的白，现在脸上失了血色，衬着覆眼的黑绸带，越发显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白。
她这段时间又瘦了，下颚比初见时还尖，尖尖的，白白的，莲花瓣似的。
古丽的心有一瞬间柔软，很快又硬起心肠：“你要死要活的到底要怎样？连你前头那个我都给你叫来了，你还是不说？”
玄霄静静的仰头，像是望着她，可是一双眼睛被黑绸带覆盖，入目只有一片虚无。
古丽捏着她的下巴，她太瘦，古丽能感受到她颈部动脉的脉动，小小的震颤，轻微又剧烈。
这一刻的玄霄太脆弱，古丽甚至生出了，只要一用力，就能掐死这个苍白美丽的生命的感觉。
她放了手，紧紧抱住玄霄，埋首在她发间，泣不成声：“玄霄你到底怎么了……求求你，你告诉我好不好……你说你没事，你很好，可是我知道你明明有事，你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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