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乔一身小厮打扮，脸上抹了点灰突突的泥，黎晁还叫了人来给他乔装打扮，吩咐了一句怎么丑怎么来，那人还就真把宋之乔化得贼眉鼠眼、土不拉叽，黎晁险些没认出他来，反应过来后便是一通不留情面地大笑。
宋之乔又是怒，又是羞，下意识就要用手去蹭脸，黎晁忙得攥住他的手，嘴角还是个弯着的弧度：“别、别弄花了。”
宋之乔只能瞪他。
宋之乔太久没出来过了，直觉得外边儿空气都跟黎府不是一个味儿，黎晁吩咐他不准乱动，到了大牢里头都不能抬一下，只能用余光悄悄看一眼。
他也就真的不乱动、乖乖端坐着，风会把一角窗帘刮起来，他就透过那一点点的缝隙，去看外面街上的人来人往，眼底好生羡慕，藏都藏不住。
黎晁凑过去，怕弄花他的脸，就亲了亲他的头发，小声唤道:“乔乔。”
宋之乔只顾着街上的景和物了，动也不动一下。
黎晁拦腰将他抱起来，离了床边几寸，快要看不清了，宋之乔便怒了：“干什么！”
黎晁佯怒道：“一出来你心思都不在我身上，看都不看我一眼，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宋之乔白眼，要刺他一刺道：“在你府里我也不看你的。”
“瞎说，”黎晁笑，小心地捏了捏他土色的脸，“你明明会偷看我。”
“……我没有。”宋之乔才不会承认。
“还说没有，”黎晁将他抱紧了，“明明就有，很多次，都在偷偷看我。”
虽然有时候眼睛会红、会咬嘴巴、会一脸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
宋之乔不语，悄悄抿紧了唇，脸上亲不得，黎晁只能亲他的唇，蜻蜓点水轻轻碰了一下，他轻声问道：“乔乔，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就没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黎晁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游走到他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里的跳动，黎晁的身影仿佛自带魔力，能将人一步步拖下泥潭，他最会的……最会这些的，宋之乔睫毛轻颤，脸上的痛苦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我不逼你乔乔，”黎晁后拥着他，小声又温柔地道，“我是喜欢你的呀，乔乔，你明明也喜欢我的，甚至是爱我的？”
黎晁语调微微上扬，发出这么一句疑问，更能蛊惑人心了：“你别再想那些活人死人的好不好，我喜欢你啊，你也喜欢我，我们就珍惜好现在，当下的每一刻，不好吗？”
宋之乔浑身都在发抖，黎晁箍着他的手反倒松了一松。
“你老要把自己饶到那些弯弯绕绕里，弄不明白才好，”黎晁语气里还含了点委屈，“明明是你爹先害的我家啊，我也委屈啊，还这么喜欢你。”
宋之乔眼底滑下一滴泪，话都不太利索地说“道：“你放开。”
黎晁不放，要死赖着他：“你喜欢不喜欢我嘛？我不说那些了，你就说，喜欢不喜欢我？心里有没有我？”
怎么会没有啊，没有爱哪里来得恨？宋之乔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一抽一抽地疼，终还是点了点头。
黎晁得到肯定，好怕宋之乔下一刻就要反悔似的，急道：“那你还管什么宋玉，管什么你姐姐，你就当他们都死了，当我们私奔了，怎么都好了，别想那些了好不好？”
“绕不清楚的乔乔，你别管了，真的别管了那些，我们就过好我们的日子，我会疼你的、这辈子都好好疼你，杀人偿命，你家满门、我家满门，总归是算清楚的。”
宋之乔脸上有片刻的松动，黎晁捕捉到他表情的变化：“别去了，好不好。”
宋之乔面色一冷：“你说这么多，最后还是为了这个？”
黎晁没有否认，只是道：“有些事情，血淋漓剥开会很疼。”
宋之乔执意要去。
刑部大牢的守卫看到黎晁和两个小厮缓步走来，谄媚地冲黎晁打了个招呼，黎晁和他们客套几句，话间塞了两个沉甸甸银宝至他们手中，那守卫便放他进去了，叮嘱道：“一炷香时间啊。”
黎晁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带着宋之乔进去，宋之乔当真不敢抬头，目光所及处就是黎晁的后背，脚一踏进了这个地方，牢房里压抑、潮湿、还有血腥味就紧逼上来，宋之乔心里紧张极了，又不敢看，快步跟着，直到黎晁停下脚步。
就是这里了。
两个月了。
宋之乔稍稍抬起视线，昏暗的环境下，他看见那牢房里，地上摊着两团血糊糊的东西，再一细看，才看清那是两个人，被折磨的快没有人形的两个人，
女的像是已经全无意识了，死气沉沉地躺在地上，男的费力又艰难地动了动手指，空气中散发出浓重的臭味，是血，哪里都是血，草团上，地上，身上挂着一块碎步，遮不住身上横七竖八布满了的鞭痕，还有……
宋之乔知道了，知道那股臭味是什么了，是烧焦了的肉，他看见他娘偏了偏头，那张鹅蛋似的脸上，印上了一个烙痕，深陷进了皮肤纹理里，半边脸都变得狰狞无比。
宋玉向前蠕动着，伸手要去够那盘子里的吃食，那吃食黑不拉几，闻着泛酸也顾不上，宋之乔注意到他的手，他的右手，只剩下三根手指了。
小腹那一块像是被掏空了，血浆堪堪止住，透过那道口子好像还能窥见一二内里的构造似的，宋玉把碗过过来，对着死人似的的易萍道：“萍儿，那你醒醒……吃点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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