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逐渐露出鱼肚白，红日自泛紫的云层后悄然攀升而出，衬着晨曙时分稀薄清透的旷野雾岚，反射出一片霞光异彩。
络羡尧自打坐中睁开眼，望了一眼前方四宗弟子守着的传送阵口，心中思绪竟出奇地有些纷乱。她原以为是因过于忧切宗门弟子的安危，是以在诸弟子进入秘境之后的当夜，她便以小六壬为诸弟子占了一道：五行属木，临六合，得定位小吉。
那便是无忧了。
她放心下来，虽则她于此道称不上精通，但多数时候也还算准，何况此次秘境是由三位长老亲传弟子带队，纵是遇见什么凶险，应当也无大碍。
只是仍觉心绪难平。
络羡尧思前想后，整整参悟了一宿，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反常。
以如今她之境界，不该会有这种反常才是。
络羡尧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师姐。”一声呼唤自斜后方清晰响起，顺着晨间微风，没有半点起伏地拂过络羡尧耳边。络羡尧循声转向那道声音的主人，语气中染上一丝惊讶：“寻砚？你这么快便赶来了？”
被她唤作寻砚的女子自微光晨曦中缓缓向她走来，带着山间雾气，步履轻盈，如鸿羽浮于弱水，无声无息地近于眼前。她着一身洁白道袍，道袍下摆上绣了一片青挺修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姿容秀丽，般般入画，清逸淡雅，出尘如仙，她清清淡淡地一颔首，音如润玉相击，却少有情绪：“师姐因何叹气？”
络羡尧倒见惯了她这般淡漠姿态，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也坐下，道：“倒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烦闷。”
寻砚一挥袍袖，顺从地坐在她面前，似是关心地问询：“是在担心弟子？”
络羡尧摇了摇头：“也并非全为他们。”因自己也说不上来，便不再提，转而道：“你以往闭关至少要半年以上，我之前还同掌门师兄道你恐怕赶不上群武比，没想到你今日就来了。”
寻砚淡淡应了一声：“少那几日，也不妨事。掌门师兄既有所嘱咐，我自当遵从。”
络羡尧因她这股刻板劲儿，无端便想起之前才与她辩过礼节的慕轻，笑道：“你这模样，倒传了三成到你徒弟身上。”
寻砚神色不变，只目光中透出些微疑色：“什么？”
络羡尧笑得越发欢快，却不就言，反而道：“你三个徒弟都在秘境里，生死不知，你担心么？”
问也是白问，寻砚若是会因这点小事担忧动容，反倒有负她百年前落落穆穆、清尘绝念之名。
寻砚不言，络羡尧也并不计较，她随意地捋了捋披落肩头的墨发，又兴起开口道：“你如今既有蔺衿这样出类拔萃的弟子继承衣钵，又有黎婼这般惊才绝艳的小弟子，不若让轻师侄转投我门下罢，她虽天赋不及黎婼，刻苦不如于茗，心思灵巧也远不及子濯、宋樾，但我却觉得她前缘不少、造化也大呢，若是肯细心教导，日后未必不如她们几人。”
寻砚淡淡地望了她一眼，道：“师姐，当初慕轻入门，掌门师兄可是属意她到你门下，是你自言教徒麻烦，推拒不肯，如今反悔，怕是不好。”
“当时我远在千里之外，又不曾见过慕轻，师兄无端要扔给我一个徒弟，我自然不能贸然收下。何况便算我当时愿意，掌门师兄事后也必定反悔，谁让慕轻虽是双灵根，却是疾风、弱水，没一样跟我沾边的。与我相比，拜你为师明显才更有可为。”
络羡尧灵根属木，寻砚则是风相灵根，恰与慕轻的“疾风”为主的属性相合。寻砚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我才不能随意做主，让她转投你门下。”
“但依你那半管不管的教徒法子，莫如由我来悉心栽培，或比如今要好些？”
络羡尧兀自强辩，似笑非笑的模样却看不出她所言有几分真意，寻砚思忖片刻，道：“倘若慕轻自己愿意，我也不强留。”
她虽不如其他门派长老苛求弟子根骨绝佳，但当初答应收慕轻为徒，也不过是看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为之。若不然以慕轻之平平资质，至多只能当个内门弟子，长老亲传，绝无可能。何况她向来于师徒缘分上看的甚淡，慕轻若有更好去处，也未尝不可一试。
络羡尧闻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啧然道：“师妹呐……”
寻砚静待她接下来的话，她却突然收了声，皱着眉头望向秘境传送阵口，沉声道：“坏了！”
似是为了印证她的话般，秘境传送阵法中乍然亮起一道白光，下一刻从中摔出一道清瘦身影，白袍斑驳，似从火场里滚过一样，血迹淋漓，沾染得身前双袖尽是狼藉。她右手还紧紧握着剑柄，左手手背则如火炙烤过一般，一层熟肉贴在掌骨之上，看起来惨不忍睹。幸得守在传送阵旁的齐仲彦与蔺衿反应迅速，两人一同扶住那人，低头仔细一看，正是慕轻。
慕轻似经了一场恶战，匆忙逃出阵法时即晕了过去，络羡尧与寻砚早已闪身过来，寻砚先塞了颗百草九转灵丹进她口中，络羡尧则趁机渡了丝真气过去，待真气无阻游遍她全身，确认她性命无虞后，络羡尧才松了口气，却还皱着眉，道：“万幸并无内伤。”
且因天御宗亲传弟子道袍材质特殊，又加了长老护身禁制功法防护，慕轻除了左手背一处烧伤外，浑身上下无其他外伤，身上的血迹也并非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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