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大伯会比较欣赏杀伐决断。”弘晰面上带了点儿委屈，旋即正了神色，道，“大伯放心，有雅尔江阿在，宗室便不是问题；而兵权，有大伯在，侄儿才不担心；至于朝臣，多是怀揣抱负，琢磨着独赚一个从龙之功。”
所以，没人会乐意叫太子顺顺当当的做皇帝，如此得势的只会是原本的世家，谁人不想执手牛耳，再不济便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人比人气死人，明明他们是亲叔侄，明明兵权分量最重，他偏得排到雅尔江阿后头去，可见胤礽到底在弘晰跟前说了雅尔江阿多少好话！胤禔笑着叹了口气，道：“若是你做了皇帝，那些个朝臣非得愁死！”
“他们不琢磨着挑事儿，一股劲儿的奔好了去，我自是不会寻他们麻烦，他们又愁什么？”
说这话的时候，弘晰微微偏头，面上疑惑并非作假。胤禔失笑摇头：是了，弘晰完全继承了胤礽的抱负，对于反骨之辈，觉不会手下留情；对恃才放旷一类，绝对会弃若敝履；对尸餐素位者，亦是不容。
世人有慧愚之分，然入了胤礽帐下的朝臣，不管天资如何，任上皆有抹不去的政绩，知人善任不过如此，故而，他从不觉胤礽会无人可用。
他的二弟，是个可化腐朽为神奇的厉害主儿。
撂下这各有道理的辩题，胤禔坐起身来，将掌中书卷放在榻畔高几上，问道：“你与他对这三年是怎么打算的？”
弘晰叹了一声，道：“阿玛一直想出去走走，正好有大伯在，我本想着琢磨琢磨来年西南战事。”
这可真是他二弟的儿子，就没有不敢想的！胤禔叹了口气，道：“西南战事，那是十四的差事，你就甭想了。你阿玛也就是随口一说，日后你许人常常下江南就是了。”
“谢大伯提点。”弘晰面上并不见失望之色，语声缓缓，“我原本在礼部办差，阿玛说这两年随他在翰林院，再读一回书。”
“毓，养育。”胤禔语声轻柔，“传道受业解惑，这差事翰林院不缺人，倒是缺个统筹一盘散沙的。”
弘晰似有所悟，思量片刻方才缓缓道：“皇上曾说过要整理阿玛的手稿，想来陈翰林默出来的文章，皆是要改过的。”
听得出弘晰言下压的痛与恨，胤禔默然片刻，道：“颜骨太苦，赵孟頫的楷书，便很好，知音难觅，可候千年，血泪终有人可知。若是你争气，许是不用等那么久。”
皇寺山中宅院寒凉之气炭火两盆方才去寒，紫禁城乾清宫偏殿暖意熏人，雅尔江阿心情极好，他大概想明白了他二哥的筹谋：还有什么比兜头冷水更让人心冷的？尤其当朝帝皇那般重情，又那般痛恨欺骗！
雅尔江阿本是写得一笔赵楷，偶尔抬眸瞥见那座钟时辰，当下又择一笔，双手同书，一手狂草写得是心情舒畅。
康熙看着那一卷狂草，听着侍从的描述，终是露了半日来的第一个笑，末了却化作一叹，亲自动手将那白宣卷起，小指勾着卷草锦帛打结，递给侍从，道：“送去给嘉郡王。”
雅尔江阿誊写的两篇文章，都是与西行古道相关的，急急誊抄出来的另一份的去处不言自明。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的太子到底是如何教导的雅尔江阿，叫人有那般自信去信人？
胤礽看着雅尔江阿的字迹，终于笑得心满意足，将白宣递给永琛，道：“简亲王左手所书狂草，可是有些年没见了。”
永琛双手接过，刚刚他看过一眼，便被那狂意所震撼，待听得这一笔字乃人左手所书，并未与弘曣一道惊叹，默然片刻，问道：“三叔，叔祖为何要誊写两份？”简亲王可是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胤礽赞赏的看着永琛，道：“另一份自是送给九贝勒。”
永琛恍然大悟，点头道：“九叔祖此时正需这文章指点解惑，叔祖果然周全。”
孙儿的反应出乎意料，胤礽饶有兴趣的刨根究底：“我还道你会质疑小叔轻信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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