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几个孩子离开, 胤礽唇边仍噙着笑, 微微仰头，眸眼在雅尔江阿与弘晰身上转了一圈, 启唇道：“走吧。”
上回他阿玛这样瞧他，是他在毓庆宫书房抱怨康熙偏心太过, 犯了他阿玛教而不改的忌讳。弘晰只觉肩背僵直——他阿玛教导过他凡事皆需缓缓图之，偏偏他总是太着急，未曾细筹日后，便急急抢了他所瞧见的先机。
雅尔江阿想起上回见胤礽这般眼神, 还是索额图被下了狱的时候, 那时他贸贸然往毓庆宫求见, 最后是攥着湿了半截的袖子出来的——他那时是答应了人，一定给自己留下后路的, 偏偏眼下是在质子路上一去不回头！
弘晰和雅尔江阿对视一眼, 默默的瞧着何良上前推了轮椅, 静静的跟在了后头。
太后是打算留人长住的，给胤礽收拾的屋子更僻静些, 一路走来，雅尔江阿反省过了, 又觉得有些委屈，瞧了眼弘晰, 见人仍是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只觉自个儿是被迁怒了的。
换过衣衫, 替过药纱, 胤礽从内室挪出来，在榻上坐舒坦了，抬眸对呆站一旁的弘晰和雅尔江阿笑了笑，指了面前的绣墩，道：“皇太后说什么了？”
雅尔江阿松了口气，他二哥最近好生气，气消的也快。
伸手将弘晰按在绣墩上，雅尔江阿一转身，自个儿在胤礽卧榻边上坐了，将袖中的名册取出，递给胤礽，道：“我那大格格今年该指婚了，她额娘素来本分，自知见识短浅，便求了福晋，福晋没女儿，对蒙古那边的情形也不清楚，便推给了我。听说端敏公主嫁的那一支今年正有求娶的男儿，咱家的闺女去漠北吃沙子是躲不了的命数，但是，可不能再平白无故的受气了。前两日，我便去求了皇太后。”
胤礽垂眼看着手中名册，手指轻轻拂过，并未翻开，叹道：“或许大格格不会嫁去漠北。”
弘晰蹙眉，雅尔江阿放下刚拿起的茶盏，正色问道：“为何？”
“人质，自是牵扯得越少越好。”胤礽语声沉沉，道，“我记得这一年里头皇亲皆是不能结亲的。”
弘晰面色微变，轻声道：“一年时间，太短了。”就他们手上这点儿可用之人，想要给自个儿命运加点儿筹码，一年哪里够用？
雅尔江阿抬手敲了弘晰手臂一记，道：“你这孩子瞎想什么呢！”他二哥就是再折在皇上手里几回，都不会做弑父的事！
弘晰咬牙道：“小叔，你才是被那几位的胆大包天给吓着了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没有不会被人知道的秘密，他要什么，就光明正大的去争，才不会给人留了把柄！
胤礽神色略有恹恹，听见二人斗嘴，也只是弯了弯唇，并未打趣，只道：“想个法子，以冲喜的名头，先给各家适龄儿女栓了婚吧。”
弘晰正准备应下，就听胤礽续言道解：“靶子得立的扎实，扎了人眼，才会招人算计。简亲王府前一回全身而退，这一回，必将与一等公府一道，牢牢的拴在毓亲王府和嘉郡王府这条船上。”
这般解来合情合理，更是合了皇上那伪善的性子。弘晰无声一叹，再要张口宽慰，又被人抢了先。
“互为锚碇。”雅尔江阿忽的笑开颜，道，“二哥，你莫要为此烦恼，你该晓得，弟弟求之不得。”
胤礽叹了口气，抬手点了点雅尔江阿的眉心，转脸对弘晰道：“明日你还得去皇寺，先去忙吧。”
弘晰瞧见雅尔江阿冲他打眼色，便应了话，起身整衣，却忍不住含酸道：“明儿我让永琛和永琳几个来讨教，小叔和您可得早点儿歇了。”
雅尔江阿听得咂舌，一个白眼翻了过去：都多大的人了，还想粘着自个儿阿玛，出息呢！
弘晰暗暗磨牙：年纪可是不小了，还总是要找哥哥拿主意，本事啊！
胤礽翻看名册的功夫，错过两人的眉眼官司，抬眸只瞧见弘晰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弘晰这是将他当弘曣一般管着了！
听得雅尔江阿压低的笑声，胤礽倒也不恼，只是转头看人，道：“你刚才看过永谦三个了？”
屋中只他二人，雅尔江阿便不在正襟危坐，挪到榻上歪着歇了，闭着眼，道：“瞧过了。永谦说他瞧着永琳有意思，乐意做人伴读。”
这话必是有后续的，胤礽等了片刻，顺了人心意问道：“你说什么了？”
“我说：长幼有序，他那年纪，得去做永琛的伴读。”雅尔江阿低低笑了一声，道，“那小子当着他两个弟弟的面说——永琳那么有趣，永琛一定更有意思。”
“如此最好。”胤礽转头看着雅尔江阿，语声轻缓，“我觉得我最近运气不错。”
雅尔江阿闭着眼，摸索着握住胤礽的手，轻声道：“二哥放心，我一直运气不错的。”
两个人能有生死与共的情谊，少说得有三世修缘，若是能将这情谊延续到后辈，怕是须得十世福禄，才换得的幸事。
永谦听着永琛细细为弘曣解惑，心中那点郁结渐渐变成了无奈：他额娘为他延请的先生也是颇有名望的，他又在上书房刻苦几年，现今腹中诗书怕是只得与这叔侄二人比肩，合着他那些光阴只填了天生资质的沟堑。难怪太子家一脉皆招人喜欢，而那总道说人不好的，便是实在的嫉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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