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贝勒福晋这时候进宫，想来弘旺出痘的事儿已传出了宫。胤祺叹了口气, 他实在对胤禩怜悯不起来, 他晓得本性难移这话的道理, 可这不是胤禩不教妻的理由！郭络罗氏已非新妇，夫妻二人都已是不惑之龄，早该知世事艰难, 好歹当知些进退。
“王安，不必去管, 等那一处闹完。”胤祺沉声吩咐过, 便觉马车脚步缓下, 睁眼正瞧见弘昇从车厢纱窗向外探看。
不过片刻, 弘昇收回眼光，面上略有感慨，见胤祺看他，低声道：“阿玛, 八婶没搭理八叔府上的总管, 瞧那马车的方向，竟是要直接去北五所。”
“随他们折腾吧。”胤祺闭上眼, 低声询问, “上书房的传言，是从谁家小子开始说的？赫舍里家的小子没有出声辩白的？”
马车驶出宫门, 弘昇轻声道：“阿玛, 那叫嚷得最大声的是姓西林觉罗的, 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 常被人当枪使。上书房中，姓赫舍里的伴读只有三人，现今两人告假，一人年纪尚小，二十一叔也常常护着那孩子。”
胤祺点了点头，再聪明的孩子开窍前也有冒傻气的时候，少不了开窍早的浑水摸鱼，是以上书房里头的闲言碎语不过是听个风。
听着弘昇低声说了弘晊几个的脉案，胤祺心下稍安，细细打量长子一回，再想一回今日见着的弘晰，终是认了输。
更何况，今儿他压了三个儿子在宫中，心中却不觉十分着慌，可见他到底还是信他二哥的为人，竟已推及人子。胤祺轻轻叹了一声，对弘昇道：“你这两日在家中好好读书，皇上属意你为世子，许是这几日便会给你指了差事。”
弘昇面上并无十分喜色，很有几分欲言又止，胤祺只当人顾虑他福晋他塔拉氏，闭目养神，留人自行参悟。
待回到府中，父子二人书房对坐，弘昇握了握拳，低声道：“阿玛，今儿有人给我说了个方子，说是可为几个弟弟免祸。”
胤祺眨了下眼，轻声道：“什么方子，你低声说，这屋子还装得住。”
弘昇低声背了一串词儿，便闭了口。
胤祺沉默片刻，抬眸看向弘昇，道：“这方子我记下了，你睡一觉就忘了它。”
弘昇张了张口，终是出了声：“阿玛，我觉得这方子可用，是——”
“我知道这方子是毓庆宫的。”胤祺轻声打断弘昇的话，见人松了口气，又道，“今日宫中祸事，你以为如何？”
弘昇笑了一笑，道：“阿玛，您都这么问了，那必是人祸了。只不知是对着八叔去的，还是项庄舞剑，亦或，是误伤？”
胤祺亦笑，道：“你琢磨琢磨，不过这两日只可听声，不可问话。”
弘昇点头应下，起身告退。
胤祺独坐片刻，起身去了正院。胤祺嫡福晋他塔拉氏正对着满桌的胭脂挑拣，见人来了，起身相迎：“王爷辛苦。”
“福晋也辛苦了。”胤祺对他塔拉氏的冷淡态度并不意外，看了眼桌上的胭脂，择了两色，放到他塔拉氏的茶盏旁，笑道，“福晋用着这两色正合适。”
他塔拉氏瞧了眼那豆沙色与正红色的胭脂，笑了笑，道：“王爷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我办？”
胤祺轻轻叹了一声，除靴落座，道：“无事，不过是我今日面圣，皇上有意立弘昇为世子。”
“无嫡立长，是大家之理。”他塔拉氏侧身而坐，抬手为人斟茶，道，“弘晊尚未得指婚，我倒是相看了几家女孩儿，王爷正好看一看哪家家风合宜。”
他福晋对这府上的事，是真的愈发不上心了。却也怪不得人，是他种下的因。胤祺叹了一声，道：“我原是想依着祖宗的法子，今日方才发觉，只有年长的才会去想日后如何对待那些年纪小的。一想到险些因我而使孩子们互相怨怼，便觉心惊。”
他塔拉氏怪异的瞅了眼胤祺，见人无言，想了想，终是开口道：“王爷，我说句不中听的，您若是怕见着阿哥、格格们不和气，当初就该只生一个。”
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胤祺深吸口气，道：“二丫头的婚事，得等皇上恩旨，我想请皇玛姆赐下位嬷嬷。”言罢，饮了口茶，却发觉手中茶水不及半盏，不由一愣。
“王爷今儿倒是好脾气。”他塔拉氏抬手执壶为人添茶，道，“王爷莫怪我悭吝，这月的新茶份例薄了些。皇玛姆是不大好了吗？”
胤祺啜饮一口茶，顺了顺喉咙，方才答话：“皇玛姆年事已高，近年本就不太康健，今日弘旺在宫中发了痘症，总归叫人担忧得很。”
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更何况皇太后这般年纪已可算得高寿。他塔拉氏心中如此想着，只道：“皇玛姆是有大智慧的，心里有放不下的事儿才能多撑几日，王爷莫急。”她与胤祺本就夫妻情分淡淡，又无儿无女，这些年愈发冷情，到底并非无礼之人。
胤祺看了眼他塔拉氏，笑道：“听福晋这话，倒叫我想起来句话——人定胜天。”
“与天争锋，那是狂人诳语。”他塔拉氏弯了弯唇，道，“我信的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这样说话太累了。胤祺叹气，终于放弃，歪了身子，道：“我乏了，福晋可要一同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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