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过梁平递上的折子，道：“弘晰今日没往皇寺递消息？”
“回皇上的话, 今日皇亲国戚中, 只简亲王府放了只鸽子, 又收了只鸽子。”
康熙摆手叫人退下，他已听说雅尔江阿与胤禟有单独说话，也知道今儿胤祺同胤俄去了胤禟的府上。
他那些日日夜夜盯着太子琢磨的儿子们, 只怕是才想明白，正琢磨着如何同弘晰亲近。
康熙略蹙眉头, 他虽有心保下弘晰, 到底还要看人自个儿的命途时运。
而他的决断, 还需再等等, 不着急，他还得再看看。
弘晰随引路侍从入了慈安宫后殿，入门绕屏风，左转穿过两重鲛纱, 又见一座绢屏, 脚步不由一顿，这屋子的格局同他阿玛的书房一样！
不待弘晰行礼, 皇太后已开口免礼, 屋中侍从行礼退下，弘晰只觉心跳得有些快。
皇太后素来不是婉转迂回的人, 书案上摊开了几册本子, 唤他过去：“弘晰, 来, 到皇玛姆身边来。”
弘晰应了一声，抬步走到皇太后身边，双眼瞧着皇太后，并不往书案上多看一眼。
皇太后指了身边的绣墩，道：“坐。”
“谢皇玛姆。”弘晰敛衣落座，就听皇太后说道，“这屋子，是你五叔在慈安宫住的时候的书房。”
皇太后翻开手边的书卷，续道：“这一册，是你阿玛编的，用以教人学满汉之文。”见弘晰满面讶异，皇太后叹笑一声，将卷册推到弘晰面前，“我这老婆子都能看懂，你可记了去，好教导永璥他们几个。”
弘晰手指摩挲着书卷，轻声唤道：“皇玛姆。”
“我知道，你们家的都是好孩子。”皇太后放轻了声音，温柔的蒙语让弘晰恍惚想起幼时哄他入梦的歌谣，“这册子你现在看，一会儿就烧了。这两册你阿玛注解的蒙语长歌，你先替你几个妹妹收着。”
“多谢皇玛姆。”弘晰应了一声，低头翻看册子。
焚毁卷册，弘晰从隔间走出，就听得侍从通报声：“皇上驾到。”
弘晰俯身恭迎，嗅见自己身上的烟火气，微微蹙眉，复又舒展。
康熙绕过屏风，瞧见弘晰，伸手虚扶，道：“起来吧。”
皇太后见康熙与弘晰一道进屋，笑了笑：“皇上先坐，我这儿还有几张绵宣得叫弘晰去收拾了。”
康熙瞥了眼，只觉那笔体十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伸手替弘晰接了，道：“皇额娘这是在收拾什么？”
弘晰收手立在一旁，并不说话。
皇太后笑道：“这是胤祺小时候的课业，想是当初宫侍收拾得不仔细，混在我这几本册子里了。他们都不识字，也怪不得他们。”
皇太后的卷册？除了经书——康熙偏头去看被皇太后捧在手里的册子，心下叹息：是了，当初太子是为皇太后收集过蒙古歌曲，叫宫婢学习，好给皇太后解闷。
“太子素来孝顺，连蒙文都练了几种字体来，请我选喜欢哪种。”皇太后轻轻摩挲着手中卷册，道，“今儿正好收拾到这屋子，弘晰也在，便叫他认一认，替他那几个小妹妹收了。”
皇太后将话里头的‘小’字咬得极重，康熙听着，只觉羞愧又无奈：皇太后心里还是不藏事儿，这是怕他忘了他承诺过的事儿，他亦无从辩白，让皇太后如此想他的缘故太多，刚刚便有一桩。
康熙将手上的墨宣递给弘晰，换了话头：“皇额娘怎么亲自收拾起屋子来了。您要什么，让宫侍和嬷嬷们给您寻就是了。”
弘晰双手接过，行了一礼，退行五步，转身往隔间去焚烧墨宣。
皇太后笑道：“老啦，不比你们年轻人，往年收了什么都不记着了。一样样的看着，到还能寻着些旧日的影儿。”
康熙张了张口，难得无言，就听皇太后又道：“佟贵妃性情温顺，我看了十来年，不会是假装的，今儿举止失常，想是听着什么人说了什么，我已罚她禁足，皇上就别罚她了。”
康熙沉声道：“皇额娘宽宏，然佟佳氏忝居贵妃之位，应为低位妃嫔德行楷模，今日失态，不可不罚。”
语声如此坚定，为何不传下圣谕训斥？弘晰立在屏风后，暗道嘲讽。
皇太后见多了皇帝的言不由衷，并不生气，只道：“再罚她三月份例，便也罢了。皇上若还觉不够教人知错，便将今日没伺候好贵妃的侍从责罚一番就是了。”
康熙沉吟片刻，道：“就依皇额娘。”
用过晚膳，康熙将两个曾孙考校一番，赐了赏，便领着弘晰告辞。
弘晰素来知趣，不待康熙询问，便将皇太后所赐三卷歌谱呈给康熙：“皇玛法，这歌谱是乌库妈妈的恩泽，您看可否叫人誊抄多份？”
“你这一点同你阿玛最相像，从不小气。”康熙慨叹一句，伸手翻开歌谱，只一眼，便面色微变，默然抬眼，见弘晰正恭敬的垂首而立，动了动唇角，道，“明日待侍讲侍读抄出一份，这三卷册子你便可拿回去了。”
“谢皇玛法。”弘晰躬身谢恩。
康熙一眼不错的看着弘晰，语声缓缓：“这几日你多去陪皇太后说说话。过几日，你还得去皇寺给你阿玛祈来世之福。弘晋身上有伤，弘曣几个正该进学，便回宫守孝吧。”
弘晰眼都没眨一下，语声恭敬：“谨遵皇玛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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