褐衣侍从闻言, 容色大变, 向胤祥行了一礼, 便转身奔出。
胤祥未有挽留，只定定的看着戴铎, 语声轻缓：“先生着实高瞻远瞩。”
戴铎抬眸与胤祥对视, 正色道：“某, 是谋士。”
是谋士, 所以要保性命、投能主，以求全其野望。如此, 这人便只是谋士了。
胤祥笑了一声，扬声唤侍从来，问道：“东院收整的如何了？”
“回爷的话, 东院已收拾妥当。”侍从语声顿了顿，“刚刚有消息说, 葫芦腰胡同走水了。”
胤祥只觉得头嗡了一声，有片刻，他什么都意识不到，好一会儿方才缓过神来, 摆手令侍从退下。
“东院便是先生的居所，现已收拾好，先生可瞧瞧还有什么要修整的。”
戴铎打量胤祥一回，见人面色难看至极, 便换了词句劝慰：“十三爷, 且将眼下看淡些, 来日方长。”
若无眼下，何来长远？
胤祥闭上眼：这一回，是他急躁了，弘晰的手段，比他想的要厉害得多！不，也许这不是弘晰的手段，是简亲王教导有方！
想不到简亲王竟如此情深义重！胤祥忆起胤禛昔时对雅尔江阿的提防，心觉惭愧；念起胤禟与雅尔江阿之间的矛盾，又觉痛快——不知这般凌厉的手段，对上他八哥，胜算几何？
被人惦记着当枪使唤的胤禩刚刚听过心腹的禀报，琢磨片刻，便问：“九门提督是几时带人去的？”
胤禩书案前立着一着宝蓝宽袍青年，闻言垂手回话：“提督府的人到的早些，和九门提督一齐被拦在外头了。”
这般明目张胆的越俎代庖，背后必有倚仗。胤禩捏着拇指上的扳指，又问：“领头围了那三条街的是谁，打听清楚了么？”
青年面露愧色，道：“小人无能，尚未打听清楚，只是瞧着那阵仗，更似要捉拿什么人。”
这便对了。那一处，是老四豢养的粘杆处。皇上这一招一石三鸟，着实老辣！胤禩叹了口气，道：“好了。此事你不必太过着意打听了。京里近日事多，暂时用不着的人，就先出京避一避。”
青年默默行了一礼，从净房后门出了去。
胤禩静默几息，方才抬手推了推案上的砚山，书房外间有木雕翻转了花样，立时有侍从通报：“王爷，九爷和十爷来了。”
“请进来。”胤禩起身绕过书案，迎上胤禟与胤俄，道，“外头还乱着，你们两个怎的还自个儿来了，什么事儿不能叫人传个话？”
胤禟见胤禩面上笑容毫不牵强，便笑着应道：“既然八哥都知道了，那正好省了麻烦，你我可直接赏鉴一番老十新得的酒。”
言语间，胤禟已亲手开了胤俄抱着的酒坛的泥封，酒香弥漫，闻之便可知乃上品佳酿。
胤俄纵着胤禟喝酒？这可是头一遭。胤禩转眼去瞧胤俄，笑道：“老十几时好了这杯中物？”
“虽说饮酒易误事，但偶尔小酌，亦可释怀胸臆。”胤俄与胤禩对视一眼，便低头在侍从捧来的水盆中净手。
他九哥心里不舒服，他们就陪人一醉解千愁吧。
胤禩转眼去看胤禟，着实有些疑惑：皇上已经亲手掐灭了雍亲王的倚仗，摁死了十三起复的可能，该当饮酒为庆才对，近日变故，便也只太子家的小子们终于亮出招式来讨教——这一桩有些棘手，胤禟胤俄为何竟做出这般及时行乐的模样？
胤禟已亲自沽酒，口中话也不停：“我几时饮酒误过事？偏你总管着我！”
胤俄赔笑哄道：“弟弟说话一向没个章法，九哥莫怪。”
这糊弄人的话，也亏得胤俄厚脸皮说得出来。胤禩落了座，左右他这两个弟弟们想的什么，都会同他说，他今日也躲个懒，不猜了。
胤禟已饮了一盅酒下肚，胤俄将一声叹息也随酒咽下：算计太子家的侄儿，倒是不必他们太过难过，而他大哥家的侄儿们，却是曾与他们颇为亲近的，今后竟也成了对手。
而胤禩，似乎没想过弘昱几个会掺和到这一场鏖龙局。胤俄顺了胤禟的意，再举杯，仰头饮下，烈酒灼喉：旁人的东西哪里是那么好收用的？正主出来了，先前所得，怕是要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乾清宫后殿，胤禔半卧在榻上瞧着一脸惊喜的弘昉，看了眼边上的侍从，见人摇了摇头，忍不住轻叹出声，对人招手，道：“弘昉，坐。”
弘昉挨着胤禔坐下，轻声道：“大哥，你真的没事了？”
胤禔抬手捏了捏弘昉的肩膀，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弘昉这几日过得还不错，应是能撑住的。
弘昉并不知胤禔心中所虑，只道：“大哥，你怎么同阿玛似的，总是捏我肩膀？”
胤禔瞧着弘昉全无阴霾的面容，决定长痛不如短痛，摆手令侍从退下，待屋中静下，便道：“弘昉，阿玛去了。”
“嗯？”弘昉愣了愣，面色忽的惨白，一手捉了胤禔的手，急急道，“大哥，你说去了是什么意思？”
胤禔点了点头，轻声道：“弘昉，你没猜错。”
“不可能！阿玛身子一向康健，怎会突然——”弘昉咬住了牙，双眼紧盯着胤禔，只等人给他一个缘由。
这缘由哪里是三两句话说得清楚的。胤禔抬手揉了揉弘昉的脖颈，低声道：“弘昉，你做得很好。后事有我来追究，且顾眼前。”
弘昉将头埋在胤禔的肩上，双手抱住胤禔的手臂，轻声道：“弟弟从皇寺离开之际，弘晰堂兄送我一匣药丸，道说是保心脉，平气血之用。大哥觉得此药可用？”
胤禔点了点头，沉声道：“可用。”
弘昉双手不自觉的用力，胤禔只觉手臂隐隐作痛，又听人道：“今日早些时候，简亲王为我与二叔家几位堂兄弟讲书，讲的正是吴越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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