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与顾纪安定了亲事，我愕然之后，竟是有些啼笑皆非的荒谬感，可也就放下了，这与我无关了，最多是段家生了好女儿，攀上了高枝，以后段靖南与段风只怕又要沾光了。段家与顾家的亲事定下后，大姐闷闷不乐许多天，弟妹们都小，定然看不出来，我倒是明白几分她的心思。
在石江城里，冯家已是拔尖的人家，便是嫁到安延府里去，也不见得那些大户人家能比冯家强多少。大姐与顾纪安也不过差个两三岁。先不说那顾纪安长得本就惹人喜欢，读书更不必提，门楣也高，便是我冯家人给顾家做亲都是高攀许多了。可这么个人，竟是便宜了段家的小毛丫头。想来大姐还是有几分不甘的。
后来，京城的老鳏夫来说亲，父亲是动了心思的，可若大姐不同意，父亲断不敢为难她的。莫说她本就是把持后宅的嫡长女，便是我与阿宽都已长大成人，父亲对我们多又依仗，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得罪我们几个。可是大姐听闻人家是个京城的四品文官，当下就动了心思。
大姐装模作样的想了两日便答应这亲事。她与父亲说话，我便在门外，言谈举止都是委曲与不舍。可即便是委曲为了能帮衬家里，和将来对父亲与兄弟有所助力，她也是愿意出嫁。父亲听罢，欣慰又愧疚，于是，这才有大姐出嫁时的十里红妆，嫁妆抬出去绕了半个城。
我是不同意这婚事的。我不想要她的那些牺牲，我们自小没了母亲，她也才十几岁，根本不明白一个女子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根本不能拿来做筹码！可不管我在外面做事如何老成，父亲如此倚重，大姐比我长几岁，又自小照顾我们，她总感觉我还没有长大，根本听不进去我的话。
那个文官的儿子都已似乎长大成人了，他没了妻子，可后宅只怕还有别的妾室，那个家里哪里会有她这个继室的地位。何况，他官职清贵，跑那么远娶我冯家的女儿，还不知道打什么主意。一个姑娘家孤身，嫁到京城里去，便是婆家如何磋磨她，娘家人不能知道，到时候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我苦口婆心许久，可终究没等改变大姐的心意，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的看她出嫁。
我知道她对父亲也许是虚与委蛇，可她是真心想帮衬我们几个兄弟，毕竟我父亲还有比我们年岁还大的庶子。我和阿宽如今走了武路，可是我从遮掩想回去京城的决心。阿桢眼看着就是个读书的材料，大姐也是想嫁到京城里，早早的给我们几兄弟铺路。何况，大姐出嫁刚一年，便写信回来，莫让家中再给二妹定亲，这是想让二妹也在京城找个好人家。大姐是一心一意的想让我们兄妹几个都能回去京城的。
一个女子尚且为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做到这般程度，我作为长子本该是所有人的倚靠，又怎能不上进？从那时，我对阿宽、阿桢都有了要求，对自己更是严格。我从未想过亲事，这石江城里的姑娘是不被我放在眼里的，便是要结亲也要等到京城去，找一门有助力的亲事，决不能让大姐白白牺牲了自己。
直至此时，那个午后，依旧在我心里最深处埋藏着，那么清晰，又那么深刻。在后来的岁月里，我会时不时将它从心底放出来，回味一番，每每都觉甘甜。
那日，我去阿桢的院里，她早就树下等候。那是个姑娘家，她与阿桢如何，我是不好管的。可我不好直接越过她去找阿桢，只有耐着性子去书房等候。
正是春日好时节，书房的窗户大开着，一眼就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也能看到里面。我来时脚步很轻，并绕开了院子，她该是没有看见我的。我来了后，她在树下又等了两刻钟，阿桢才沾沾自喜的跑出来。
她在我的印象里，是个任性又专横的人。在书院时，很多次，我看见她独断专横的指使顾纪安，吃喝什么要管，看多久的书要管，不管顾纪安在做什么，她一去，便拉着顾纪安出去玩，从不管顾纪安答应不答应，人都是直接拽走的。
她等了那么久，面上虽是没显露什么，可连我这坐在书房里的人都有些不耐烦了，阿桢又那么怕她，想来一会肯定是要发脾气的。阿桢远远的跑了过来，我已经在考虑她若骂他，我是不是要走出去，毕竟那是的我的亲弟弟。
我从窗外，望向院中的桃花树。她正好侧过眼眸，看见了阿桢，竟是露出极灿烂的笑容。似乎有风吹过，漫天的花瓣随风打着旋飞了起来，春光似乎定格在那个笑容间，那一袭红裳又如何惹眼，可又显得极温柔，似乎心底的迷雾与阴霾都散开了……
这一刻里，我似乎明白了为何阿桢会从小黏着她了。这样温暖又不灼人的阳光，谁不愿意愿意靠近，又有谁抵抗的了？
待到回过神来，便听见她对阿桢道：“是吗？！太棒了！你可真厉害！”
阿桢高兴的嘴都合不拢，乐淘淘的怕是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了，眉飞色舞的说个不停，我甚至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花树下，那专注的侧脸，是如此让人着迷。如果，有人愿意这样耐心的听我说不着边际的话，想来我定然比阿桢还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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