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律拉开抽屉，在乱七八糟的一堆物件中一阵拨拉，终于在抽屉深处发现了一枚锦盒。
上面已经落了灰尘，他伸出手指，轻轻掸了掸，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两指来宽的一枚印章选了上好材质的玉石，字体用的是小篆，曲曲绕绕，刻的是“至爱”。
肖律抽了抽嘴角，这么肉麻直白的话语，本不该用在这么含蓄的表达中。
可唯独这样才更像狄平，大部分时候藏藏掖掖，也只有在极个别的时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至亲至爱。
肖律是被宠着长大的，尚且体会不到这样的表达会产生多大的震撼。他轻轻地抚摩着印章，脑海中却还是回响着女孩的话：我的目的，就是要杀死我的父母。
可杀了这么多年却还没实现。
肖律知道，她改主意了。
“肖队。”舒予推门进来，肖律手忙脚乱收起印章，脸上不快：“怎么不敲门？”
“你弟来了。”舒予瞥了一眼锦盒，“这是什么？戒指？”
“没有的事。”肖律咳了一声，将东西收好，“等等……肖崇石？他来做什么？”
舒予耸耸肩。
肖崇石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头发毛毛躁躁的，鼻梁上破天荒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全然没有平日的臭美模样。
“来跑新闻的？”肖律给他倒了杯白水，“我们这里没有新闻。”
“听说狄雯……和这个案子有关？”肖崇石端起水喝了一口，“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肖律笑了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特别没说服力。”
肖崇石笑得无力：“看来我在你这儿是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哥，我辞职了。”
“为什么？”肖律有些震惊，“你不是干得挺好的？还是那个什么……”
“累。还要被你瞧不起，没意思。”肖崇石靠在沙发里，“我今天来，就是想问一问，这事和狄雯关系大不大……”
“关系肯定是有。”肖律还没从肖崇石辞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具体的程度，还要等案子破了再说。”
“懂了。”肖崇石叹了口气，“怪可惜的。”
“以后怎么办？”
“什么？”肖崇石愣了愣，“什么以后？”
“我说你以后。”肖律没好气地看着他，“说辞就辞了，找着下家没有？别告诉我你没考虑好啊……”
“申了个国外的学校，过去待两年。”肖崇石推了推眼镜，“学费我自己付，不啃老。”
“……噢。”肖律顿了顿，“多读点书……也挺好的。”
“这么多年，你好歹也算是认可了我一次。”肖崇石起身，“走了，有空回家一趟，老妈都快愁死了。”
“你要我的认可干嘛。”肖律扯了扯嘴角，无奈，“人生这么短，总该为自己活一回。”
“是。”肖崇石笑了笑，关上了门。
最近肖律很忙。
谭河一案重审，孙家姐弟的案子终于水落石出。谭河反咬一口，又将整个落幕剧团拖下了水，接连串起了这十年间二十多起案件，一时间震动全省乃至全国，而整个剧团的背后主使竟然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更是成了不少新闻媒体刻意渲染的重点。
可这些媒体里，竟再也没有肖崇石的影子。
“本来还担心会判死刑，邓耀明那小子不错，没只顾自己逃命，回来自首。官自云……就是那个原来的头头，也找到了，大部分案子还都是在他手下做的，小雯的罪责也就没那么重。”肖律一边开车一边说，“她又配合积极，总算给弄个死缓……”
“没死就好啊。”狄平叹了口气，“老肖……其实都这么久了，我还是没法接受，她真的做过这样的事。”
“谁能接受得了？”肖律摇摇头，“你爸妈还好吗？”
“国外的事都处理完了，这回是要在这里长待了。”狄平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灰色建筑，“以前他们没法好好陪小雯，大概是想……现在弥补回来吧。只可惜，还是太晚了。”
“还不算晚。”肖律缓缓将车停下，“至少都还活着，至少都还有机会。”
狄平点点头，没再说话。
穿着灰夹克的短发少女目光冷峻，和线条温和的脸庞着实不搭。过了好一会儿，狱警开了门，穿着冬季囚服的女孩出现在接待室。
“小狄，就数你有人疼了。”狱警是个三十多岁的大姐，狄雯形象实在太好，让她无法与新闻报道上十恶不赦的罪犯联系在一起。“这是你姐？”
“不是。”狄雯看见对方，微微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走到窗前坐下，拿起了电话筒。
“你好吗？”舒予隔着玻璃，看着女孩苍白的面容，“还习惯吗？”
“还好。”狄雯轻轻笑了笑，“生活得很规律，可比你好多了。”
舒予低了低头：“林海筝的那个案子……已经重审了。”
“我知道。”
“胡朝阳青年时代认识了林海筝的母亲……林海筝是他的女儿，可胡朝阳一直不知道。”舒予忽然说起了这些与她无关的事，“如果说，林海筝是为了报复她的生父，她是‘挑战者’……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舒予捏着话筒的手指微微发抖，“你并没有喜欢过她？”
舒予看过所有的卷宗，也从狄平那里隐约知道狄雯和林海筝的关系。她平日并不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有现在，才勉强自己问出压抑许久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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