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末将遵命！”魏勇也弯下腰，却感到后背无比沉重。
魏勇带人走了。魏无忌请楼炎整顿魏军，告诉他们上将军马上带人增援，切莫丢了士气。尽管精疲力竭，小腿被戳出一个大窟窿，他还是与肆申一道看望参加守城的百姓，将失去主人的武器发放到他们的手中。萎靡不振的百姓们见魏无忌拖着伤腿看望他们，多少恢复些精神。但仍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
魏无忌接过杨燊递过来的水袋，猛灌一大口，仿佛喝下的是辛辣的烈酒。望着距离如此之近的杨燊，魏无忌的心里升起淡淡的歉疚。他想对杨燊说些什么，又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他咧嘴而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在进行最后的告别。他又看了看那两个忠实的少年——王小四，曲威——赞赏似的冲他们点了点头。最后他看向肆申，明亮的眼睛映着飘摇的火光，淡然而镇静。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林城外响起雄浑的歌声，伴着盾甲撞击的声音，带来莫名的威压。林城的百姓面面相觑，紧张地攥着不甚熟悉的武器，手指开开合合。魏无忌坐着没动，出神的盯着脚下的土地，好像睡着一般。毫无征兆地，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在杨燊帮他之前，撑着秦人的青铜剑站了起来。他一个字都没说，双手杵着青铜剑，仿佛一尊石像似的凝视望不到边际的秦军，好像在看再平常不过的景色。
说起来奇怪，魏无忌的淡定像轻柔的春风似的抚慰着魏国将士和林城百姓紧张不安的情绪。渐渐地，这群大难不死的魏人平静下来，放松下来，嘴角甚至挂着淡淡的笑意，镇静自若地直面死亡洪流。
不反抗意味着死亡，就像注视不能杀死敌人。秦军发起攻击时，魏人又一次顽强地抵抗。魏无忌回头望了一眼仍无半点动静的街道，从容地笑了。他举起青铜剑，眼中放着灼人的光芒，准备燃尽最后一丝生命，与秦人同归于尽。
突然，行进的秦军中出现一个大洞，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成片的秦军倒在地上，高大的临车碎裂崩塌，尖叫哀嚎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魏勇做到了。这是魏无忌昏倒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魏无忌醒来，感到昏沉沉的，好像脑袋里塞满了泥沙。他浑身酸痛，各处关节好像彼此分离，动弹不得。暗淡的光线吸引他的注意，他艰难地转动脖子，一盏华丽的油灯映入眼中。他皱起眉头，转动眼珠，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中。
我在哪里？秦军退了吗？上将军领兵增援，秦军已是强弩之末，林城应该守住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天快亮了吗？他自问自答，想知道确切地答案。他张开嘴，嗓子好像干涸的枯井，发不出一点声音。他咽下一口唾沫，滋润黏在一起的喉咙，却咳出声来。
“您醒了，公子？”杨燊推门而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
“水……水……”费了一番努力，魏无忌才表达清楚他的需求。
“是，公子。”杨燊一个箭步冲到案几前，端着一盏水回来。“给，公子。”
“你的手怎么了？为什么抖个不停？”魏无忌意识到他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因为他的手也在抖，抖得更厉害。“现在是什么时候？”他转换话头，化解尴尬，然后喝了一大口水。
“回公子，亥时三刻。”
“咳——，咳——，”魏无忌被水呛到，咳嗽起来。“你说什么？亥时三刻？”他不可置信地盯着杨燊，仿佛后者的脸上开满了花。
“是，公子，亥时三刻。”杨燊似乎瞧出端倪，补充道：“公子已睡了一天一夜。”
“咳——，”魏无忌又咳嗽一声，瞪圆眼睛。“我睡了这么久？！”他在杨燊端着的脸上看到事实真相。“秦军退了吗？林城守住了吗？”他又问了个愚蠢的问题，却浑然不觉，仍显疲态的眼睛里充满期待。
“回公子，秦军退了，林城守住了。”杨燊的嘴巴没有完全闭上，似乎还有话要说。
“发生什么了？”魏无忌隐约觉得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可是大魏已取得胜利，这不是值得欢呼庆祝的事吗？他困惑地看着杨燊，不明所以。
“没什么，公子。”杨燊直直地回视魏无忌，多少有些失礼。
“嗯？”魏无忌愈发相信他的直觉——一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他向杨燊的身后望了一眼，立刻紧张起来。“肆申先生呢？他去哪里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好像在回应轻轻颤动的身体。
“先生与林城令在一起，公子要见他吗？”
魏无忌从杨燊的话里嗅到期望的味道。他微微将脑袋歪到一边，目不转睛地直视杨燊，仿佛要看进他的心里。“杨燊，为何说话吞吞吐吐的？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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