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上摆满温补之物。磨米糊,配上核桃红枣;炖羊骨,放入枸杞山药。许家姐弟一个行医,一个行厨,医食同源,轮番上阵,喂得素贞腰身见粗。
何似自问不输阵,可是这日犯起愁。她望着悬浮于半空的两个字,不得其解。
想不透,只好撸起袖子做。中国历代文人骚客向来爱蟹,所谓“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蟹的吃法也是五花八门。有别致的,譬如蟹酿橙,用黄熟个大的橙,削顶剜瓤,稍留些汁液。将蟹膏蟹肉填满橙子,仍用带着枝子的顶盖覆上,再整个儿放入甑里,以黄酒、米醋和水蒸熟。吃时,佐以醋和盐蘸食,畅于四肢,美之至也。
至于醉蟹,蟹必全活,螯足无伤。洗净蟹身,四粒丁香,八颗花椒,再加上去皮生姜、香葱、糖粉、精盐、橘皮,用江南的花雕和蜜酒浸泡至少三日三夜,遂成。
“姐姐,素贞有孕在身,如何能吃这个!”许宣嗔怪。
蟹性寒,醉蟹更甚,的确没有给孕妇吃的道理。
何似一拍脑袋,莫非这道菜是做给旁人吃的?
小白楼自此酒意浓,不管男女老少,进门用餐的都会得店家奉送一只醉蟹。赶上酒量浅的,再推荐一杯自制的沆瀣浆。这是一味来自宫里的醒酒方,做法简便,把甘蔗和鲜萝卜切碎,水煮至烂熟,去渣取汁。甘蔗化酒,萝菔消食。
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可惜从没遇上对的人。
转眼入腊月,许家格外得忙。许宣领着伙计赶制一批屠苏袋和腊药,用五色丝线扎成百事吉结子,送给老主顾们。何似煮粥,核桃、菱角、栗子、木耳、柿饼、灵芝、红枣、拐枣,凑出一锅一锅的缠绵。
腊梅正当时。何似剥了少许白梅肉,用雪水浸润,拌入梅花发酵。露天搁置一晚后,用蜜泡制,便是一道风雅的下酒小菜。
临近腊八,临安城里家家户户都在熬粥,官府寺庙也要施粥,便有不少僧众四处化缘,这日便来了两个净慈寺的小沙弥,许宣吩咐伙计给他们取果品。
恰也这会儿工夫,一个瘦骨伶仃的男子信步走来,拈须笑道:
“就是这了!”
许宣直觉来者不善,抬头看去,见是李募事陪着来的,忙问缘故。李募事压低声音说,他听家中妇人说起从结拜叔叔那边听来的传闻,生怕许家姐弟遭难,特意从白马庙请来世代呼蛇的戴先生。
许宣脸色微变,正要拒绝。
“这位先生真个会捉蛇?只怕见了要走。”虞青冷笑。
戴先生自负道:“我祖宗七八代呼蛇捉蛇,量道一条蛇有何难捉!我若走了,罚一锭白银!”
“那就请吧。”
且说戴先生提着雄黄罐子进了后院,不消一刻,就见那先生连滚带爬得跑出来,边跑边不住地喊“再也不敢了”。他狠狠地撞到许宣身上,飞快摸出一两银子丢了过来。
“李大哥,这人八成是个骗子。我们不必理会,喝酒去。”见李仁十分尴尬,许宣打着圆场说。
反正谁也没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过了腊八就是年。年前于何似来说更有一个极为重要的日子。
腊月廿四称作交年,百姓祭灶。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猪头烂熟双鱼鲜,豆沙甘松粉饵圆。烧纸钱,贴灶马,把酒糟涂抹于灶门谓之“醉司命”。
月上中天——
“师父!?”
“啧,还不把醉蟹拿来。”
老爷子掰开一只,黑膏肥润,酒香扑鼻。一嘬,满是咸鲜。
何似无比期待得看着师父。老爷子慢悠悠地说:“不是我。你想多了。”
何似泄气,可怜兮兮地看着师父。老爷子剥开一块胶牙饧,咬了欢喜团,吸溜了小半碗糖豆粥,这才不紧不慢地泄露天机。
“‘蟹’还没醉。”
一夜无眠,雪飞西湖。净慈寺的晨钟击破长夜,激起无限遐思。
十六应真像,五百罗汉像,仪貌各异,神气如生。寺内首创的田字殿华梵绚丽,冠绝江南。也难怪,名僧前来学法,官家在此奉祀。人或妖,皆来问佛渡劫。
何似抱着食盒坐在驴车里。蹄声有节奏地敲着石板,过往的记忆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彼时她假借姓梁,摆脱人渣,心情极靓。
那也是她与他的初遇呀!春风把那月白色的春衫吹得猎猎作响,挡住了容颜,谁曾想,这已是久久悬在心头的白月光。
“姐姐若是为难,咱们还是算了。”
素贞见何似面色晦暗,担忧起来,把铜手炉放到她手里。
何似回过神来,回以一笑,眼神落在素贞微微隆起的小腹。她自己饱尝离别苦,便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帮帮身边的人。再者,师父也透了一句话,结良缘,助修行。
不一会儿,车行至山门。门口候着的沙弥上前行礼:
“施主,请随我来。”
竟是一路绕到后山坡。只见片片石芽升起,宛如一朵巨型的石莲。赫赫有名的法海禅师就站在花蕊上,傲然俯瞰众生。
素贞的指尖发凉,被一股暖意包围。何似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
法海轻声道:“蛇妖。仙骨下凡之日,你将在劫难逃。”
素贞用双手护住腹部,缓缓跪了下来:“求禅师放过我们!”
法海不为所动:“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何似扶起素贞。求饶行不通,在他们意料之中。接下来该出真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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