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风,在傍晚时助长一种凄凉。
沙粒扑打窗玻璃,像有人在外面呜咽不绝。
红梅从大姐家接回云飞,云飞很蔫,蜷缩在床上睡着了,孩子淘气一天,那就先睡会吧。
厨房灯光不是很亮,她站在案板前切辣椒。
闻立刚离开家门,留下一句话:“你给我煮碗面条,辣椒鸡蛋打卤,今夜我得守在工区,这种天气要出大事”。
她眼前的菜板上一边是切成片的青辣椒,一边是两个没切的青辣椒,她琢磨着那两个切还是不切。
就在走神间,刀锋划过指尖,凉凉地经过,坏了,切手了。
她把菜刀一扔,右手捏住了那里,反应之神速令她惊讶,好像抢在疼之前捏住就不会疼似的。
指尖那里确实没疼。
但一阵痉挛滚过心尖,她的心在疼!
紧接着整个小手指像都掉了似的疼起来,辣椒的辛辣把痛引向左手小指头,它被切了。
她蹲在地上,出声地哭,委屈的泪水流出来,才好受些。
哭够了,还得包扎伤口啊!
站起来要离开厨房,耳边传来捶大门的声音,又密又响,闻立回来了?
她捏着手指飞奔出去,在离大门一米处站下了,大门外露出的脸不是闻立。
昏暗中她认出是白脸。
白脸见到她急切地说:“哎呀妈呀嫂子,我敲门好久了,邻居都敲出来了你就听不见!
我闻哥在家吗?区间出故障了,联系不上他”。
她失望地听着,带着鼻音说:“他没在家”。
白脸觉察出她情况不对,关切地问:“你咋的了”?
她委屈的声颤:“我手指切了”。
白脸:“用不用我买药”?
她迟疑一下:“不用了”。
白脸也迟疑一下:“那好吧”。
他犹豫着跳过大墙,马上要过铁轨,她赶紧喊:“你给我买点吧”!
白脸马上转身,跳回大墙,痛快地说:“你等着,我就去就回”。
胡同后面有家药店,他往那里跑去。
她就那样捏着手指站着等,工区的灯光像被风扯碎了似的乱晃。
闻立没在工区,又瞪着眼睛说瞎话,这个该死的。
几分钟后白脸出现在大门外,气喘吁吁地递过来一个小塑料袋,里面隐约透出纱布和药袋。
他不放心地问:“自己能包上吗”?她感激地说:“能”!
他点点头:“我走了嫂子”。
他跳过大墙不见了。
她用中指勾着药袋,紧紧地捏着伤指,插上大门,回到屋。
有药才有勇气查看伤口,她的两只手已经粘满了粘稠的血,小指尖变成了斜面,在她的注视下,喷发似的往外涌血。
她颤抖着剪下一段纱布,在纱布上倒了些消炎粉,把伤指放上去,消炎粉又一次把疼痛传递到心尖,她一边流着泪一边层层包起来,包裹好的手指“肿”了,又粗又长。
最后她用线一圈圈捆,又猝然停下,在她的注视中,纱布渗出一点红色,很快氤氲一片。
那片殷红越来越大,红白分明触目惊心,小手指像是受到极大的委屈,药粉没止住流血。
举着那个伤指,她啜泣着祈求:“别流啦,我害怕呀”。
哭归哭,她又一圈圈打开,换了条纱布重新包扎,勒紧了包扎,比刚才多缠了几层,这回看不见渗血了。
用线绳“捆”好,坐在沙发上浑身发抖,从心往外冷。
她想起菜板上应该有那段指尖吧?
就好奇地来到菜板前查看,菜板上并没有,在刀刃上沾着一块带指甲的肉,已经失去了血色,她又感觉心尖滚过一阵痉挛。
这顿饭是做不下去了,闻立也不可能回来吃。
外面依然鬼哭狼嚎,她想把云飞抱起来,孩子还没吃饭。
她感觉不对劲,孩子怎么这么热!
用眼皮贴了下他的额头,大吃一惊,孩子的额头滚烫,干巴巴地烫。
又吻他的脖子,往外散发着烤人似的热。
她一阵眩晕。
这可怎么办?
孩子发烧了,不退热肯定不行。
她心疼地看着孩子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覆盖下,眼睛半闭着。
他不像是沉睡,倒像烧晕了在昏睡。
窗外黑咕隆咚,狂风时而吼叫时而呜咽。
这种天气待在房屋里是最安全的。
可是,孩子的病不能耽搁!
她找来一件自己的薄呢大衣将云飞一裹,抱起云飞就出了家门。
胡同一个行人没有,所经过的人家透出祥和的灯光,只有她抱着孩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她从东口出去,必须跨过铁轨才能到达街里。
一条条铁轨闪着亮光,下面是高高的石子路基,她看看两边火车通行情况,两边红色的信号灯诡秘地亮着,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云飞在她怀里软软的,趴在她的肩头。
她踏上石头子那一刻起就迅速地倒换着脚步,也不看两边了,只顾闷头疾走,目标就是快点过去。
终于她离开了铁轨,脚踏在平地上是那么踏实安全。
街里也漆黑一片,这种天气商店都关门打烊了。
她忽然担心起来,诊所会不会关门?
她忐忑地朝着一家姓张的诊所奔去,远远地看见亮着灯,心里那个激动啊。
小跑着进去了。
里面一个患者也没有。
只有那个中年大夫坐在桌前看书。
见她慌张地进来已站起来迎,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大夫从云飞腋窝里拿出体温计瞅了眼说:“快38度了,再烧容易抽搐”。
既然来到这里,就把一切信赖交给大夫,她只说了一句:“用最好的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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