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着一辆“隐形车”，在国道上行驶了两个小时，来到了嘉江偏僻的城郊。时代飞速改变着人们的生产生活，从入村的山路口向下俯瞰，近处是碧水池塘，远处是青山白云，与四十八年前老照片记录中的地方相比，已从炼狱变成天堂。
孟然搞不清为什么他看起来十分平静，并且据一路的观察，与对任明睿的了解，他好像当真并没有很生气。车停在村口，孟然将轮椅拿出来放好，正要搀他起来时，却见任明睿向着他伸出了胳膊。他受宠若惊地一顿，忙动作轻缓地将人抱到了轮椅上。
“走，我要买根雪糕吃。”任明睿朝那边的小商店指指。
不管怎样，没什么比他现在愿意和自己好好说话更安心的。孟然自是乖乖听差遣，推着他过去，像领着一个小孩子，将他钦点的雪糕从冰柜里拿来，亲自撕开包装放进他嘴里。
老板在收钱时和孟然对话，好奇地打量起这两个陌生客人：“两位看着不像本地人呀。”
孟然瞄他一眼，说起两人编排好的台词：“嗯。我弟弟得了重病，在嘉江市中心的医院。可惜，治不好了。他不想一直在病房里躺着，让我带他到处走走看看，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你俩是兄弟？长得不像呀。”老板狐疑地打量坐在轮椅上的人，任明睿也极其配合，面色憔悴地向他露出了参透尘世的微笑。
若是放在以前，孟然看他这么搞怪必定要嘲弄他一番，现在哪有这个胆子。任明睿也美滋滋吃上东西，该开始办事，他抓着轮椅的推手向老板问：“请问进村是从这边走么？”
老板装作不经意，偷偷扫到他们开来的车，漆面锃光瓦亮，透露着人民币的味道。他像两人讨好地笑，朝身后从屋里喊出了妻子。原本也正想找个人带路，二人心领神会，便接受了店长的好意。路上心宽体胖的大婶在前走，他们默默跟在身后，孟然推着任明睿，观察着女人和路过的邻里邻居唠家常，看样子他们都很熟识。
任明睿：“姐，村里的大家都是熟人啊。”
女人笑盈盈地点头：“村子不大，就这些人，当然记得住啦。”
听者仰头眨眼睛，孟然回望，被可爱地不行，不知哪来的勇气，禁不住亲昵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而坐着的人，并没拒绝他的抚摸。
他扶正头上的帽子，颔首偷偷弯起嘴角，继续问：“我看到村口写的是隋家村，咱们村都是隋姓？”
“是呢，咱们都是一家人。”
任明睿隐约有猜过，现在看果然是同姓村。死去的张家，男叫张彩来，女叫隋桂芬，入赘在那个年代可不常见。当年的警察没问出端倪，现在了解旧事的人，已随着时间老矣，年轻一代的传言，估计可信度不高。这也是为什么两人决定暂时隐瞒警察的身份。打草惊蛇要不得，听年轻人向警察胡说更要不得，思考过后，只有融入的办法比较好。他们打算“微服私访”，找几个能正常交流的老人来问问。
一路上听带路女人夸夸其谈，他们了解到，隋家村这些年靠发展水蛭与莲藕养殖，村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几个档次。现在的隋家村分老村和新村，新村是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小洋房错落有致，住户密集；而老村在山根附近，因那边地理位置不适合挖池塘，所以也没改造，只有一片被舍弃的老房子。
欣赏新农村改造也差不多了，任明睿提议道：“姐，带我们旧村走走吧。”
女人瞥他们，看似略有不悦：“那边都是荒地，有什么好看的。”
孟然笑道：“我带弟弟来这边就想看看大自然。您村子后面的山，我从这里都可以欣赏到，很美。”
听到那座山，女人泛着油光红扑扑的脸颊硬得像动不了的石头。她停下愉快的脚步，炯炯有神地瞪着他们：“你们想去北山？”
“嗯，我想去。”任明睿又补了一句：“我没几天时日了，不能颠簸到外地，景区又人太多……唉，想多陪我哥再看看好山水。我走了，他怎么办呀，我还怪谁不得的。”
女人被他的可怜话噎住，叉腰站了片刻，最后扭身绕到两人身后，面色难堪：“城里人都喜欢看山山水水，也不是不理解你们。不过往前的路你们得自己走，我不去那地方。”
不知这位大婶在害怕什么，她为两人指了去北山的路，匆匆离开，扔下他们越发觉得其中古怪。
孟然：“张家，原来就在北山脚下。”
“嗯。”任明睿拽拽他的袖子，“有点意思，起驾。”
*
磐石如风墙，临到山脚，速速凉意弥漫四周丛林，飞鸟啼鸣从深处传来回音，让人一时提前感受到了秋意。坐着的任明睿在用手机中的照片对照位置，站着的孟然负责听他指挥前进，两人在山脚下寻寻觅觅，最后根据几张老照片，辛苦找到了当年张家的所在地。
那场大火把木质的房子烧成了灰烬，现在这里杂草灌木丛生，早没有了人类居住过得痕迹，只是正在他们眼前，有几捆用红绳捆住茎叶的艾草插在土地中，充满了违和感，散发着阴冷的味道。
“艾草也有辟邪的作用。”任明睿说。
“嗯。我们是找对地方了。”孟然暂时放下他，朝山上走了几步，回来后向他为难地说：“我看到墓地了，就在上面。可以带你上去，但是……上山路很颠，我怕……墓地而已，没什么好看的，我给你拍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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