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 说这话时他脸上浮起浓浓的落寞，他何尝不明白，千万个他也抵不过顾怀增的位置，父爱如山, 山塌了，无人能筑，修长的手略为寂寥地抚上喜余光滑的脸蛋, 眼底渐渐有悲伤晕开，“哪怕是堆白骨，总要把她带回来啊！”
他怎么能看她客死异乡，连个遮风避雨的场所都没有。
窗外, 晴朗的天断断续续飘起了雪, 随风在空中打着卷，没多久薛名扬就脸色铁青地踹开门进屋，“赔什么罪, 人家压根不领情, 什么公子润如玉，我看他傅佑远脾气比我还臭，要赔罪你们去, 我不去了。”
他薛名扬啥时候低声下气跟人赔过不是？傅佑远简直不识抬举，以后再让他遇着傅家人有难, 他还见死不救。
“喜余睡了, 你小声点, 你什么脾气我还不了解, 定是你态度傲慢让傅大人心里不痛快了，不是我说你，你这毛病得改改了......”薛名垂蹙眉嫌弃，薛名扬气得脸都紫了，踹开脚边椅子，怒气冲冲出了门。
生平头次真心实意赔罪，人家冷冰冰的不搭理他，抱怨两句薛名垂信誓旦旦说他有问题，他平日给人的印象就这么不堪？
他气。
马车里安宁又发烧了，浑身燥热，不停地扯身上裹着的披风，傅佑远裹好她又扯开，裹好又扯开，傅佑远耐着性子应付了一路，回到静园后安宁才老实些，安安静静地熟睡过去，傅佑远怕她踢被子，寸步不离地守在床前，清隽的眉眼间没有丁点不耐烦的神色。
傅瑾萱小心翼翼地立在床尾烛台边，尽管红泥冷冰冰地讽刺挖苦自己，她仍厚着脸皮跟了进来，此刻见傅佑远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床上的人，她咬了咬牙，屈膝跪了下去，“哥哥，长姐落水是我害的，你骂我吧。”她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了，哪怕明知真相戳穿会被人不齿，她仍义无反顾地愿意去做，她明白，不把握好机会，以傅周两家的门第悬殊，她和周纪明永远都没机会的。
没人知道，她看见周纪明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他坐在马车里，长相风华绝代，眼神却寡然淡漠，似乎任何人走不进他心里，那时她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狂跳不止，伴随着呼啸的北风消弭于寒冷中。
她没来由地喜欢他，想走进他心里，消融他眼里的冰凉。
“哥哥...”傅瑾萱垂着头，鼻尖酸涩得发红，“你要撑起这个家太难了，周家位高权重，我想着嫁进周府能帮衬你......”说到最末，她不是不委屈的，傅平章重男轻女，心底盘算着用她的亲事为傅家谋取利益，既然这样，她选个自己喜欢的人有什么错了？
屋里寂静，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她收起撑地的双手，缓缓抬起头来，还未来得及反应，响亮的巴掌落下，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傅佑远眼神阴恻恻地注视着自己，眼里波涛澎湃，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傅佑远，一时忘记了反应。
“为了我？傅瑾萱，你算什么东西？我傅佑远再无能也没无能到要你为了我出头的地步！”傅佑远收回手，眉眼冷冽地睇着地上的人，表情阴狠，“长姐有个好歹，你这辈子别想好过。”语毕，他移开视线，温柔地看向床榻上的安宁，好似方才阴翳的神色只是种错觉。
傅瑾萱愣愣的，半晌才回过神，脸颊火辣辣的疼，疼得拉扯着胸口跟着疼，从小到大，傅佑远都是平易近人的，说话温温和和，从没见他跟谁吵得面红耳赤过，哪怕傅平章要把安宁送走，他说安宁离府他就辞官时也是云淡风轻的口吻。然而这次，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抬手打了自己......
为了长姐。
傅瑾萱嘴角溢出了血，整个人像没知觉似的跪在地上，红泥端着药进门时撇了她眼，在她红肿的脸上滞留了片刻，难掩幸灾乐祸的表情，碍于傅佑远脸色不好看，她目不斜视地行至床边，将汤药递了过去。
喝完药的安宁很快退了烧，傅瑾萱捂着嘴，哭得悲痛欲绝，傅佑远充耳不闻，时不时替安宁掖被子，情绪平和。不知过了多久，傅瑾萱哭声总算停了，她爬向床边，扯了扯傅佑远暗青色的裤子，声音哽咽，“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傅佑远坐在杌子上，微眯着眼，似是打盹，搭在被子上的手却动了动，“滚......”
傅瑾萱心头怕了，不敢不听他的话，战战兢兢地缩回手，直起腿站了起来，跪久了双腿发麻，没站直就又跪了下去，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咚的声，疼得她眼泪夺眶而出，“哥哥，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她满脸是泪，一个劲儿的给安宁磕头，“长姐我错了，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我赔你。”
傅佑远面色又沉了两分，拽起她的手站起来，“你拿命赔？你配吗？滚。”清清淡淡的语调，再好听不过的声音，却吓得傅瑾萱打了个寒战，浑身如坠入冰窖，冷不可止，同样是命，她连给安宁陪葬都不配，傅佑远是这么个意思吧。
她不知自己怎么回到玲园的，下人们看她容颜狼狈，失魂落魄的，谁都不敢往前凑，房里贴身伺候的丫鬟怕落得和翠花同样的下场，心思转了转，出门找教养嬷嬷去了，整个玲园，也就教养嬷嬷的话傅瑾萱才听得进去且不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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