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有这样的舅舅舅母?”黛玉一面愤慨,一面同情,不免又想起自己的舅舅舅母,大舅舅大舅母自不必说,二舅母若论起来,倒也跟岚儿的舅母有一拼。不过自己比岚儿幸运,虽然没了母亲,父亲待自己若掌上明珠,又嫁了个这么好的夫家,更何况还有那么多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真心关心着她的人。
生活在爱之中的人更懂得爱人,也更富有同情心,黛玉安慰了岚儿好一会儿。
“姑娘,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这些年我早就忘了那些事了,姑娘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何况我也算是因祸得福,舅舅舅母家里穷,每日连饭也吃不饱。他们虽然卖了我,但卖进这样的仁厚之家,从来都是宽松待下的,我长这么大,没无端受过一次打骂,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还好呢,这还不是掉进福窝了么?”
“你可读过书?”
“幼时家父教我识了几个字罢了。”
“这就不错了。”世人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别说丫头们,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姐也多有大字不识的,“倒是委屈你了。”岚儿原也是读书人家的清白女儿,谁料人生无常,竟至于沦落到贱籍。虽说她在陆府没吃过什么苦,然一旦卖了身,想脱身就难了。
岚儿道:“能伺候奶奶便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黛玉刚吃完茶,轻轻将茶盏放下,歪头打量岚儿,眉宇间果然透露着些书香气,正要说些什么,一旁架子上的鹦哥忽然扑腾几下翅膀,昂着头大叫:“念诗,念诗!”
黛玉没想到鹦哥这么应景地插这么一句,颇感意外,微微一愣,继而掩嘴道:“瞧,这机灵鬼,也凑起热闹来了。不过,我还正要问你会不会背诗呢。”
岚儿谦逊了一下,“回奶奶,能背几首歪诗,跟奶奶不能比。”
黛玉笑道:“你念两句听听?”
岚儿遂微微眯眼,沉思片刻,随口念了句,“未夜青岚入,先秋白露团。”,笑道:“我的名字便是取自这两句。我原名叫青岚的,刚进府时管事的一个妈妈嫌‘青岚’叫起来拗口,便改名叫岚儿了。”
黛玉道:“还是青岚二字好,多好的意境啊,把‘青’去掉,便如牛嚼牡丹一般,失了韵味。我想想……”
“唔,以后你还是叫青岚吧。”
岚儿喜不自胜,忙跪下谢了恩。她这个人心眼儿实在,虽叫了那么多年岚儿,但内心深处始终对这个名字没什么认同感。刚进府时,好几次人家叫她岚儿,她都傻站着不知道应,为这事还挨了几次骂。这些年她怕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每天睡觉前就默默在心里叫几遍。
她一直有一种傻念头,觉得自己若忘了原本的名字,就对不住生她养她九年的生身父母。如今主子开恩,叫她恢复原本的名字,以后再也不用自己私底下默默地叫了。
感动之余,青岚激动的磕了好几个头,甚至连黛玉是她再生父母的话都说出口了。
自此黛玉便将青岚留在身边伺候,青岚一心一意服侍黛玉,忠心不下于夕雾、雪雁。因夕雾、雪雁二人出嫁,黛玉屋内缺钱了贴身服侍的丫头,陆离正怕黛玉不适应不遂心,如今见青岚这丫头手脚麻利,心思细腻,聪明识时务,还识文断字的,跟黛玉脾气也对付,总算放心了不少。
这日夜里,陆离搂着黛玉,手里把玩着她的一缕秀发。
“玉儿,夕雾、雪雁出去了,你身边一下空出两个大丫鬟的缺儿,青岚那丫头不错,不如就先提了她,另一个缺儿在慢慢的瞅好的来。”
黛玉扭着头看他一眼:“我也是这么想的呢,前儿发月钱,我就跟娘打了招呼,将她的月例银子提了。”
她原是倚在陆离胸口,为了看陆离的眼,应是把脖子扭成一个十分别扭的角度,陆离唯恐她崴了脖子,托着她的头道:“小心些脖子,都快当妈的人了,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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