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散，热闹不再, 余留下一片狼藉。
宋家邀了殷婶子一家过来吃席, 不仅殷婶子和李春花过来了, 连下半身瘫痪, 行动不便的刘大牛也到场了。
刘大牛六年前到镇上做活时出了意外, 导致下半身瘫痪, 虽说当时得了主家一笔不少的银子, 却统统都添补进了看大夫治病和买药钱里。
非但病没治好, 还掏空了家底，就此没了行动能力不说, 还伤了身为男子难以启齿的根本。
要是换作寻常的男子，不说自暴自弃, 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可刘大牛心志坚强为人乐观，并未就此颓废不已。
没了双腿撑地, 仅凭靠双手，拄了拐杖，或是自个儿推了粗陋制成的木轮椅，也能在外稍微走动, 基本生理需求都能自行解决。
不能在外干活，平日里就自个儿做些手工木活儿, 编织些小玩意儿拿去镇上卖, 也能得些银钱稍微添补家用。
刘大牛长相粗旷, 原也是个身材高大, 健硕无比的勇猛村夫，肤色有些黝黑，说话时总是嘴角含笑，看着是个温柔细心的汉子。
吃过了席面，时候不早了，人也陆陆续续地散得差不多了。
李慧娘和留下的妇人们一起收拾了狼藉，把剩下的饭菜归拢到一处，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到时给大家都分点带回家去，免得浪费了。
李春花掐着点儿来了宋家，风卷残云般地吃了席面，没着急着走，自个儿一言不发地坐在一处，也不见来帮忙收拾残局。
时不时眼神复杂地瞅几眼在堂屋里，跟宋大郎笑着说话的刘大牛，却在刘大牛望过来时毫不犹豫地扭过头来，反复如此。
待李慧娘等人将吃剩的饭菜归拢到一处，李春花径直地走了过来，舀了满满一大碗好菜，便悠哉悠哉地走了，气得一众媳妇子低声咒骂不已。
尚未离去的殷婶子见了，忍不住臊红了脸，之后刘氏再给她装菜带回家去，愣是怎么都不肯再要。
见了昔日友人，畅谈共欢，又有不少村人起哄劝酒，导致宋大郎喝得有点多了，酒气上了头脸，有些昏昏欲睡。
李慧娘见状忙将他扶了回房，打了清水给他敷了脸，洗了手脚，又倒了早就备好的醒酒汤给宋大郎喝下，才帮他脱了外衣让他在床上躺下。
外头的活儿还没干完，李慧娘还得出去帮忙呢，将醉酒的宋大郎服侍妥当后，便又出了屋门去忙活儿。
李慧娘的娘家那边只来了她爹，和隔房的几个堂兄弟，不见她娘和弟弟妹妹的身影。
李爹没着急着走，宋大郎回屋后，还留在堂屋里跟宋父说了好一会子话，过后才起身离开。
临走之时，还特意喊了李慧娘到一处说话。
“慧娘，既然大郎回来了，你往后可得好生跟他过日子，别整日里尽是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
“大郎是个好孩子，你好好跟着他过，爹也就放心了。”
李爹身量不高，皮肤黝黑，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大半辈子都在跟田地庄稼打交道儿。
许是长年累月劳作的缘故，两鬓有了星星点点的斑白痕迹，一张脸亦有了明显的皱纹，颇显老态。
前段时间都在忙着镇上做买卖的事，李慧娘一时半会也没想过要回娘家探亲，陡然见了李爹，才想起还有娘家这回事儿。
李慧娘是家中长姐，下边儿有个尚未及笄的妹妹，以及一个才七岁的弟弟，对他们疼爱有加。
原本在李慧娘之下，妹妹丽娘之上还有个男孩，不过刚出生没两个月就没了。
李母孕事艰难，千辛万苦才有了李慧娘，可惜是个女娃娃，没得婆婆重视，好不容易怀了个男胎，却又夭折了，更惹了婆婆的不喜。
待终于生下了李慧娘的幼弟李春生，才得了婆婆的几分好脸色，不过也仍是几个妯娌间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爹放心，慧娘会好生过日子的，有段时间没回家里看看了，娘和丽娘，春生他们可还好？”
李家早些年就已经分家了，李爹既不是寄予厚望的老大，亦不是备受疼爱的幼子，排在中间，毫不显眼。
虽说分家没得什么好东西，生活也勉强过得去。
“你娘他们都好，你别总是操心记挂家里，家里一切都好，只丽娘和春生那小子总是惦记着你。”
“得了空就回家一趟瞧瞧他们去罢，今日爹出门时，这两个淘气鬼一直叽叽喳喳地叫我给你带话。”
想起出门时的事儿，李爹憨厚黝黑的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几丝笑意，扯出几条幽深的鱼尾纹。
李慧娘的脑海里，也闪过了一些往常跟李丽娘以及李春生相处的画面，似是看到了逗趣儿的场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嗯，慧娘也有段时间没见着丽娘他们了，心里想念着很呢，等过个几日得了闲儿就回家一趟。”
“成，我回去跟你娘说一声，她肯定也高兴。”
虽说李母不怎么受婆婆待见，和李爹的感情却很好，成亲多年也不曾见过有吵闹的时候，比起一般的夫妻要恩爱很多。
跟李慧娘说过话，李爹就带着李慧娘的几个堂兄弟出了宋家，往桃李村赶去，几人的身影很快就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见。
所有东西都整理妥当了，从别家借来的桌椅擦净摆放在一旁，明日一早再给各家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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