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在放粥里加了白轴子草，已被查了出来，苏巡按是个油盐不进的主，户部这回逃不过……”
“大人只问，苏巡按这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黑衣人问。
“……”顿了一顿，谢真的声音平静道，“……没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似是对先前的情况都并不关心，得了这一句，黑衣人便不再多问了，身子轻灵点地跃起，翻墙离开。
黑衣人已离去，谢真仍是立在那里，许久才松懈下来，月色如水，透过疏朗的树桠落在他的肩上，带着几分凉意。
苏巡按身边有一个超过了朋友的至交，是皇帝重用的季府的人，不知为什么，这话才到嘴边，便记起一路上那人的一举一动来，叫他说出口的话变了。
朝中这样多的人，苏晟是他见过最为肆意妄为的一个，他所做的一切都只遵循他的本心，权臣也好，皇权也罢，恐怕在他眼里都得靠边站站。难怪已过了数月，太傅还是始终无法相信他，派自己前来查探清楚。
而如今，谢真算是明白了，太子黨控不住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这样一个人，恐怕谁也控不住，此人只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并且毫无顾忌。可惜朝廷不是一个纯粹的地方，像这样的性子，在朝中是无法走得太远的。
倒真有些可惜了这胆识和才华。
来河北这一阵子，谢真都快忘记自己跟来的初衷了，难怪他总被说阵营观念太薄弱……抬头看空中月盘，谢真自嘲的笑了一笑，便活动了下肩膀往客栈后门而去。
才走了几步，却看见一人青布长衫，眼神一如手中长剑一般犀利，立在墙角后，幽幽道：“谢兄。”
谢真心中一凛，却没表现出来，笑着故作轻松的扬手：“……哟，柳公子。”
可惜柳复并不领情，甚至连委婉一点的意思都没有，一开口就是直截了当：“你方才在同什么人说话？”
一瞬间的寂静，两人对视着，谢真没有开口，柳复也没有催促，直到最后，谢真唇角扬起，耸了耸肩，无所谓的模样：“所以呢？柳公子还不去告发在下？”
柳复抱起手，手中握着剑，却没有半分出剑的意思：“谢兄不准备阻拦吗？”
“……以柳公子的身手，在下如何拦得下？”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柳复平静而意味深长道，“柳复不过一个江湖人士，对朝中格局并不清楚，方才那一幕甚是奇怪，我本是准备向苏大人求教的。如果谢兄能为愚弟解惑……或许，我便无需劳烦苏大人了。”
柳复的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了，两人身手旗鼓相当，一路同行也有些惺惺相惜之意，如果谢真给个合理的解释，他也愿意替自己隐瞒。谢真领会了这意思，却是长吁一口气，卸下了些许防备，开口道，“柳公子……你既是江湖人士，便不应当插手此事……去告发在下吧。”
“……”柳复垂眸，似乎极为认真的考虑了这个建议，而后道，“谢兄，你的意思是……你并非江湖人士？……”
谢真无奈的闭了眼，对方的敏锐实在超过了他的意料，而潜伏在苏侍郎身边是他的私事，他实在不愿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来。
正僵持不下，忽然听得风风火火下楼的脚步声，不多会儿，苏晟便出现在了客栈后门：“总算找到了，你们俩在这啊！赶紧上马车！”
“……”
“还愣着干嘛呢？”
两人同时看向苏晟，又再度看向对方，似乎都在思忖要不要先开口。
苏晟浑然不觉，直催：“快些快些，诶！小谢！柳公子就算了，你是我三十银子雇来的，能不能抓点紧了！”
“……是是是。苏老爷~”谢真终于不再发愣，嬉皮笑脸的朝苏晟走了过去。
柳复唇角动了动，最终也没说什么，沉默着跟了上去。
“这是去哪？”一上马车谢真便问东问西起来，轻松得好像压根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反倒是柳复好似比平日里更加阴沉。
“来河北之前，我不是答应了柳公子调查南浦教吗。”
柳复回神，有些急切：“苏大人有眉目了？”
苏晟抬头得意的笑，神秘兮兮道：“山人自有妙计。”
***
已是入夜，一路的街道上没什么灯火，全然看不出往日繁华冀州城的模样，马车在城东的合兴楼酒家停下，在昏暗的街道中只这一家灯火通明，显得格外惹眼。
苏晟一行人下马车来，章大人已候在楼下，恭恭敬敬笑脸相迎：“下官恭迎巡按大人，苏大人，入座静候片刻，莫大人已在路上了。”
苏晟客气笑着道：“章大人，本官今次只想同莫大人叙一叙罢了，您就不必特地前来张罗了吧。”
“这是什么话，再怎么说，在冀州，下官也是东家，巡按大人同莫大人都是客，下官自然是要好好打点的。”
“章大人这几日的安排处处无微不至，叫本官倍感宾至如归。”苏晟客套完毕，凑近了几步，低声道，“只是今夜，恐怕章大人实在不方便在场。”
“……”好歹也在官场混了十多年，章大人顿了顿，脸上立刻露出暧昧的笑来，长长的啊了一声，点着头道，“苏大人，下官明白，下官明白了。那下官先告辞了。”说罢，赶紧挥挥手，带着侍卫随从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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