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芾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流了好几行鳄鱼的眼泪，虽然想过在他面前扮柔弱，可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哭出来，她两世为人都是坚毅的性子，上一次真情实感的落泪久在六年之前，可一想到自己在单文姝和席松庭那里受的气，再经人温柔以待，委屈如泉喷涌。
“我弄疼你了吗？”他极轻的尾音带着浓浓的不知所措。
栾芾摇头，泪水渐渐收闸。
她额上的伤处已经消肿了，只是残留的淤青看起来吓人，其实不疼，也不严重。
祝星扬蹲下身，沉默地递上一条手帕，这是祝氏工厂停产前的最后一批产品，用作制定高级礼品售出，布料和做工都是顶级的，奈何面临停销，他特意去要了一条，本想留着做纪念。
栾芾接过手帕，却没用，指腹轻轻摩过柔滑的面料，停在祝氏飘逸的绣字商标上:“你记不记得，我在游戏里也给你处理过伤口？”
柏初藜的特殊职业注定让他过得不太平，带伤归来是家常便饭，游戏女主跟莳楠学了处理外伤的手法，为他购置了许多外伤药，在能力范围内给他处理伤口，算是游戏男女主的感情转折点。
祝星扬不仅记得，不能寐的夜里常常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来，有许多次想忘掉和她在游戏里的点点滴滴，可没有一次成功。
柏初藜的人生坎坷不平，他的人生又何尝不是？柏初藜好歹有人知他的不易、心疼他的不幸、抚慰他心灵的创口，可他没有那么幸运，在扮演柏初藜的那段日子里，他明知不可，却代入柏初藜被她拯救、安慰过许多次。
人总是渴望别人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犯明知不能犯的错误，却还纵容自己在网恋的道路上越馅越深，甚至，他途中有时会忘记自己测试员的身份，与她一同沉浸在游戏带来的乐趣。
美梦终究会醒，水中月仍然遥不可及。
祝星扬坐回原位，心情复杂到难以言表，他迟疑许久，说着与她的提问不相关的话:“听说你最近和席家走得很近，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希望你别掺进席家的争斗里，小心席松庭，这个人超你所想的危险，能离他多远就离多远。”
栾芾见他避而不答，有那么一瞬间脑子里什么都没思考，她抬头望了一下天花板，克制着自己不让心情更糟糕，再低头时脸上脆弱的情绪消失殆尽，她没有逼问之前的问题，表情恢复到了工作模式的严肃:“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现在星陌和讯凰早已是盟友，他要是不挑拨离间，我和文姝不会势如水火，他故意搅得你我三家鸡犬不宁，就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事已至此，不是我想远离就能远离得了。”
讯凰做媒体起家，祝星扬对她知道这么多内幕并不吃惊，耐心地劝说:“这是席家自己的事，你们只要别再干涉，他不会对你们怎么样。”
“没那么简单，我们家近年来和席家交好，生意上亦有往来，况且现在文姝听他的话在跟我夺权，已经不是席松庭说算了就能解决的局面。”
在酒吧那晚，席松庭明显对她起了警惕，后来她在讯凰早报上和席松陌又将了他一军，现下席松庭肯定把她划分在席松陌的阵营里了，就算此时抽身而去，席松庭也不会对她、对单家心慈手软。
“只要你想，置身事外不是难事，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祝星扬不知晓此中因果，怕她意气用事受到伤害，诚恳地坚持说服，“席松庭为了得到嘉信会不择手段，你要是坏了他的事情，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就听我一句劝，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害你，你很清楚不是吗？”
“那你呢？”栾芾直视他，迅速反问，“你知道他不是好人，知道他害了你们祝家，为什么你还要与他为伍？”
祝星扬被她的一针见血刺中了心事，满心的难堪无处掩藏，夜深人静时他也责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却整日整夜的寻不到满意的解决方案。
若非走投无路，谁又愿意受制于人。
“我和你不一样，你们尽早抽身还能全身而退，我们祝家……”他忽然哽咽收声，好一会儿，他才平复情绪，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我们祝家完了，星陌也快了，如果你不想步我的后尘，就牢记我的忠告。”
话音刚落，场馆负责人过来清场了。
直到他离去，他都没有提起那夜他曾去过小花园，一场争执就这么匆忙落幕，不欢而散。
此后，栾芾在研讨会上见过祝星扬几次，会前他踩点赶到，会毕他匆忙离去，俩人只在入场时有过短暂的眼神交汇，再也没有交谈的时机。
他肉眼可见的一次比一次憔悴，星陌断了祝氏的资助那么久，应当是快要撑不住了。
当晚，网上就冒出了星陌即将倒闭的消息，《破茧》的论坛一时之间炸开了锅，翌日，《破茧》登上了各个网络平台的热搜。
按理这是营销的最佳时机，要是应对得当，星陌有可能借此起死回生，然而“破茧关服”猜测论挂在热搜上好几天了，星陌官方却迟迟未回应。
栾芾没有意外，毕竟席松庭不可能让星陌苟活，原著里他搞死了星陌后，让祝星扬进了嘉信做他的马仔，他才顺利让祝星扬替自己顶罪，不管怎样，她都不能让星陌真的断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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