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老者回身的那一刻，一个念头忽然流光一般划过逐影的脑际——他忽然明白，老者口中的“不开窍”是什么意思了！
——是“随意”！他缺了一点“随意”！
每一个影卫，都曾经经历过极严苛的训练。训练是不分昼夜的，这就要求，影卫即便是在睡梦之中，也要维持一定程度的清醒，随时防备着身边的一切潜在危险。睡梦中都是如此，更不用说白日里了。影卫的行动之间都会有种奇妙的韵律，仿佛能与自己的呼吸相和。这种韵律，是为了时时刻刻保持警惕，为了不会有哪怕一瞬放下戒备。因为，一瞬的时间，已经足够有经验的杀手杀死他所应保护的主人了。
——这便是他最大的问题！
只有影侍卫，才会事事警醒，时时戒备。寻常的武者，是绝不会希望自己一直保持着紧张状态的。不单如此，他们还会想办法让自己放松。因为一瞬都不停息的高度集中，很不利于武功有所进境——这世上的一切东西，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需要的都不是勤勉，而是天赋，是忽然之间的有所触动，是灵光乍现。
永远紧张，便是永远克制着自己的灵感。那这一道由武入圣的门槛，他便永远都跨不过去。
可是他是个影卫。影卫便一定要警醒，哪怕武功再无寸进，也不能有片刻轻松。这就像是涸泽而渔——他一直将自己的精神耗得一干二净，便没有办法去追求那片刻的灵感。追求不到灵感，功夫便难以进境。功夫没有进境，便没办法更好地保护主人。就像是追自己尾巴的猫，即便追得精疲力尽，也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已。
而这位老者，方才展示出来的，便是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他放松，也防备。他将自己的精力系成一根细细的钢丝，准确地走在这根钢丝之上，用最合适的姿势和最精细的力气，去维持一个兼顾“警醒”与“随意”的状态。这样，他就可以既是一个合格的影卫，也是一个合格的武者。若是有朝一日能得大悟，便能在武之一境上，更上一层！
车轮“隆隆”作响，沿着山路缓缓下山。胖马脚步稳健，一步一个小坑，在泥土当中深深踩实，然后才抬起马蹄，走出下一步路。逐影骑马护在车队边上，心中暗暗地想：这个“放松”与“防备”的平衡点，究竟是在哪里呢？
军士们成功完成了任务，调来粮草，心情都明快了不少。行至半山，便偶有几句闲聊。逐影身旁有个胆子大的小军士，犹犹豫豫地问逐影：“副将军。属下有一事，怎么都想不明白。”
“什么事？”
“属下不明白——这么大的一座山，这么重要的地方，怎么会只有一个老人看守？即便是此处隐秘，没有旁人会发现。可山里总难免有些猛禽走兽，万一遇上只狮子老虎的，不也是要糟糕的么？”
逐影微微笑了笑，心道：“山上的那位老者，可并不是一个普通的老人。”他虽这么想，却并没这么回答，而是稍稍停顿了一会儿，道：“你也见到山上的那些重弩了——那都是淬过血的兵刃，杀意极重。走兽敏锐，有杀意凛然的机括重弩镇守，寻常的兽类远远就能感觉到危险，绝不会轻易靠近。至于人——山壁陡峭，山上又只有寻常草木，哪里会有人想上这座山？”
小军士想了想，觉得副将军说得很有道理——他上山的时候，好像也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地发闷，要使劲吸气才能喘得动气。想必那便是重弩上携带的杀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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