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风微微眯起了眼睛。
近年来气候多变，时有旱灾涝灾。清远郡地处偏僻，虽然郡守王诚道克己爱民，尽力推行治水一事，可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朝廷不肯拨款，云溪便始终没能修建起可靠的水利工事。王诚道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发动云溪附近的百姓搬家，避免涝灾受损。这两年来，倒也进行得颇有几分效率——云溪附近的百姓泰半都遵从郡守命令，放弃了靠近水源的便利，远远搬到了清远郡东侧。
故而，清远郡范围内的码头都荒废已久。商人向清远郡中运输货物，并不常走云溪这条水路，相比来说，倒是由陆路直接运输货物到清远郡东侧，要更为便利。
而会走云溪水路运输的，绝大多数都是要由东北城门，运进云溪城的货物。
一艘空船沿着云溪逆行，这便是有什么东西自云溪运到南面后，船家卸了货在向回走。可是这十几日里，魏长风一直十分注意各个城门的动静，每日从什么城门进了什么车、什么人、什么货物，他都是要亲自过目的。魏长风清楚得很——这十几日里，东北城门只进过赵臻的粮食，除此之外，进来的都是人，没有任何货。
——那这一只空船上的货物，是送到了哪里呢？
他示意王喜继续说。王喜便道：“卑职一行便隐匿身形，悄悄跟着这只商船。等到商船上岸，卑职便扮成村夫，在一家小酒肆与这群商人饮酒攀谈。酒过三巡，那商人喝得高兴，透露给了卑职一件事——那只商船上的货物，是直接在云溪上，与另一只商船队交易的。”
魏长风心中“咯噔”一下。近来大雨，水路上基本不会走船。这一段时间在云溪上经过的商船队，就只有赵臻的那支运粮的商队了。
这只商船，是与赵臻交易了。
魏长风早暗中派人跟在赵臻的运粮队伍附近。在别处交易，一定都有迹可循。只有在水上，跟踪的队伍不敢坐船入水，怕被看出端倪，只能在岸边一路跟随。水上直接交易，两船相近不过几个时辰，赵臻的粮船又大，能完全遮住小商船的船体，并船而行时，就能将货物尽数搬走。若是趁着夜里行事，那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王喜继续道：“卑职便继续同他喝酒，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那只船里面究竟是运的什么货物。卑职无法，只好偷偷潜进船里——船中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只是船中的空气里似乎浮着许多发白的粉末。卑职什么也没找到，只得从船中退出来。哪里想到，退出商船没多久，卑职就觉得浑身哪里都难受，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身上噬咬。所幸，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忍了一会儿便过去了。”他顿了顿，脸上浮起一个奇怪的表情，不像是后怕，倒像是向往。他喉头滚动，吞下一口口水，道：“卑职猜测，那只船里面，运的可能是某种能令人上瘾的毒粉。”
魏长风盯着他没说话。半晌，忽然问道：“你离开那只商船以后，有没有……想要再回去，再吸一口里面的空气？”
王喜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犹豫半天，终于道：“卑职……很想。”
魏长风便问：“那你回去了么？”
王喜慢慢摇了摇头：“没有。无论那种感觉是从何而来，卑职都知道——那不是好东西。卑职的师父曾同卑职说过——这世上一切能从虚妄中获得的快乐，都绝不会是好东西。”
魏长风松了口气：“好！没有就好！你倒是条真汉子。”
魏长风正缺一个武功高强的来带队守关隘，此时见他能忍诱惑，心思又粗中有细，加之逐影对他评价甚高，便将山中关键之处交给他来守。又即刻拟好书信，快马传给城中粮仓，让立即封仓，绝不能再从仓库里出去一粒粮食。同时，重新给正北、东北城门的守备去信，警告新送去的几车粮食里，都掺了能致人上瘾的药粉，绝不能给军士食用。这一趟安排下去，又过了个把时辰，终于传来消息——逐影回来了。
魏长风一颗心终于放下一半，连忙回中军大帐去见。还没进帐子里，便见帐边几个逐影带回来的兵士身上血迹斑驳，像是刚经历了一场大战。他一颗心顿时又高高地提了起来，紧走两步，掀帘进了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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