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后悔。”雁回绞着手里的缰绳，半晌，轻声道：“就是……有些遗憾。”
马蹄继续向前。蹄下有尘烟滚滚，扬起在半空中，半天不落。可是雁回纵马驰过，那滚滚尘烟就被甩在了身后。
渐渐平息了。
与此同时。归婉阁。
赵婉穿戴整齐，倚靠在床头。赵臻正坐在离床榻半丈远的小茶桌上，慢慢地品一盏茶。
室中安静极了。瑞金兽头的香炉正静静地吐着烟，瑞金兽口中含着的小珠子被烟气激得滚滚转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半晌，赵臻终于饮尽杯中茶，放下茶盏。细瓷轻轻磕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赵婉猛地一激灵，像是被这“叮”的一响惊醒了。
“二妹妹，你想好了么？”赵臻慢条斯理地问。他一面问，一面缓缓抬起头，看向赵婉：“而今箭已然架在了弦上。你若是再犹犹豫豫，这支箭，便不知还射不射得出去了。”
赵婉两只手紧紧攒握，眼神来回闪烁：“我……容我再想一想……”
赵臻便轻轻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床榻旁边。他身形宽阔，走上前来，便挡住了窗户里透进来的光，在赵婉脸上、身上投下一片深深的阴影。他轻声问道：“还有什么可想的呢？辉儿已经找到了，你也同他滴过了血，验明了血亲关系。这还不够么？”顿了顿，又道：“若是长安还在，本来这城主之位也理应是长安的。辉儿是长安的儿子，继承云溪城无可厚非。你还犹豫什么呢？”
“可……”赵婉仍在犹疑：“可魏长风他总归是魏氏的子孙，他也叫我一声‘母亲’。我从没想过，要要他的命啊……”
“糊涂！”赵臻连连摇头：“你糊涂啊。二妹妹，你把他当成自己的儿子看，他可将你当作母亲看么？”他语气渐急，似是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毕竟不是你的骨肉！”
赵臻说着，向窗外一指：“金丝、银络已然没了，你在王府中多年的经营，也被他铲除得干干净净。这偌大一个王府，他只给你留了一个归婉阁，这样的——立锥之地！”
他走上前，低头正视赵婉，眼中如同烧着一把大火：“二妹妹，难道你就想缩在这乌龟壳里，憋憋屈屈地过一辈子？”
赵婉不能迎其锋芒，低头避开了赵臻的眼神：“儿子长大了，不想再听娘的话——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一计不成，又出一计，就是想要控制他，没控制住，只能怪我技不如人。可是长风他——他还是个好孩子啊！”
赵婉一抬手，向架子上的瑞金兽头香炉一指：“这香炉，是长风母亲当年留下来的。现在他将这香炉送来归婉阁，就是想要告诉我——前尘不计，我依旧是他的母亲。”她越说越哀，眼中留下两行泪来：“我在府中各处安插的心腹，他也一个都没有杀，只是将这些人都送来了归婉阁。他是想我放手，容他过自己的生活，从没想过要趁着我犯错的时机毁了我。我……我怎么能下手杀他！”
“傻妹妹……”赵臻深深叹了口气：“你怎知，他不是还没空出手来处理你？你现在孤立无援地在这归婉阁里面，若他想动你，岂不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他拉过一张矮椅，坐在床榻旁边：“更何况，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他的嫡母，他顾忌着自己的名声，或许不会对你下手。可是辉儿呢？”
赵婉倒吸了一口冷气。
“辉儿他可是没有名分的。若是魏长风他知道了辉儿的存在，难道会不杀他吗？还是你想要辉儿隐瞒身份，跟着那个从青楼里出身的母亲，四处颠沛，蹉跎一生？”
赵婉慢慢转头，看向赵臻。她的眼神正在动摇。
“你刚刚‘遇刺’，此时发作，谁都怀疑不到你头上去。若是再晚些，那可就不好说了！”
室中再次安静下来。没有人说话，只有赵婉越来越粗、越来越急的呼吸声。
良久，她终于轻轻地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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